雪驻风不止,满园梅花,在冷风中怒放。
冷香小筑就坐落在一梅花园中,房子不大,幽雅别致,门前梅花吐艳,香气醉沁人心。
李寻欢独自穿过梅园走进小屋, 屋子里的一切和一月前没有丝毫变化,一桌一椅,甚至连桌上的笔墨书籍,都没有一点灰尘,桌上的酒瓶里残酒尚存,李寻欢倒上一杯独自喝了起来,酒入愁肠那一刻,他仿佛骤然又回到一个月前,与诗音在冷香小筑里怜怜惜别时的情形。那时梅花还未绽放。
“等我,我很快就回来。回来我们就结婚。”李寻欢喝了一杯酒,拉住诗音的手说。
“嗯。”诗音点了点,给寻欢又斟了一杯酒。
谁知一个月后,林诗音竟成了自己的嫂子,其实李寻欢并不怪她,因为谁也没有权利让别人永远等他。李寻欢也不怪龙啸天,因为龙啸天的确对诗音很好,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诗音。怪只怪自己一去,音信无个生死不明。
如今幽人独往来于冷香小筑,触景生情,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,伤情处,窗外朵朵梅花,泪眼问花花不语,对酒消愁愁更愁,此时金盏只须深,看尽落花能几醉?
李寻欢又喝了起来。
突听门外一个女子笑道:“一个人喝闷酒么?”
人还在窗外,但笑声已在屋子里荡漾起一阵温暖之意,她的人虽还未进来,却已将春天带了进来,笑声已然如此,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。
李寻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但却只是静静望着那扇门,既没有站起,也并没有说什么。
那人终于走了进来。
窗外那枝最高最艳的梅花,悄悄垂下枝头。
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,闭上眼睛。
那女子柔声笑道:李寻欢,为什么闭上眼睛不肯见我?你知道我是谁吗?
她全身虽然没有一处不令人销魂,但最销魂处还是她的眼睛,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双眼睛。
李寻欢睁开眼,楞道:“林仙儿,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,其实你不应该来见我。”
林仙儿又笑了,比刚才笑得还好看,道:“你知道天下女人最想得到什么吗?”
李寻欢摇了摇头。
林仙儿娇声道:“想得到男人的一颗真心,像你这样的男人,才华武艺天下无双,又风流多情,那个女子不想得到你的心,我也不例外,因为我也是一个女人。”
李寻似笑非笑道:“可惜我已经没有了真心。”
林仙儿叹道:“只道无情却有情,情到浓时情变薄,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谁能分辨,也许正因为你伤过心不再轻易动情,女人才更想俘虏你的心。”
李寻欢道:“我只知道世界上最善变的,是女人的心,像你这样的美女,心变得更快。”
林仙儿翘了翘樱桃嘴,调皮地说:“如果我遇见你这样的好男人,我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好最专一的女人。”
李寻欢道:“我不相信人说的情话,因为爱情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而已。”
林仙儿问道:“那诗音姐对你的爱情呢?也是这样吗?”
李寻欢叹气道:“我不知道,不过通常女人的身边一旦有了另外的男人,以前的情人便轻于浮云,即使心还存有一份爱意,也会深埋于心底。”
林仙儿笑容渐敛,幽然问道:“为什么这世上的男人女人始终不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呢?”
李寻欢道:“因为人生短暂聚散无常,人的天性是为了更好的繁衍后代而不是去追求所谓的爱情,可惜大部分年轻人都看不清楚这个道理,一切只不过是以爱之名,所以爱情只是图有虚名。”
林仙儿扑哧一笑,抿嘴道:“你把情爱看得这么透切,那为何不去出家?”
李寻欢老实回答道:“因为庙里只有佛,而没有女人,也许我不会再痴情于某个女人,但我却喜欢和女人打交道。因为我觉得女人很有趣,我喜欢看她们说谎,看她们撒娇,看她们哭看她们笑,看她们痴情看她们绝情,看她们为爱情苦恼,最喜欢听她们说——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。”
林仙儿嗔怒道:“男人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,都是好色之徒,对感情不专。”
李寻欢道:“当你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时候,先想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东西,如果你能指天发誓一辈子只爱一个男人只跟他一个人睡,而且你也确实也做到了,那么你就有资格说这句话。”
林仙儿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:“李寻欢,我服你了,我也不和你谈情说爱了,直接脱衣服和你睡觉算了,你不爱我,可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我的身体,你这辈子肯定会忘不了。”
李寻欢微笑着摇头。
林仙儿身子轻轻的扭动,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的衣裳,她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,先宽上衣后褪鞋袜,最后全身只剩下一缕轻纱制成的内心,雾里看花,最是销魂。
李寻欢怔了怔,似乎看呆了,不过他还是回过神来微笑着摇头,看来他还并不满足。
林仙儿银铃般笑着,脱下身上最后一件衣裳,没有人能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躯体,现在,这曼妙的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李寻欢眼前。
林仙儿丰腴的胸膛坚挺,笔直双腿紧并…
在这一刹那间,李寻欢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。
林仙儿用那双诱人的眼睛望着李寻欢,眼眸似乎象是在说:“现在你爱我了吗?”这张脸实在美丽得令人窒息,令人不敢逼视,再配上这样的躯体,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。
就算是瞎子,也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甜香,也可以听得到她那销魂荡魄的柔语。
可这次林仙儿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,是李寻欢。
李寻欢脸色一沉,动容道:“林仙儿,你知道吗?天下最傻的你是你这种女人,恨不得征服所有的男人,可我偏偏不配合你,不和你演对手戏。”
林仙儿咬着嘴唇,跺脚道:“李寻欢,你根本不算个男人,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吗?”
李寻欢冷冷说道:“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征服我而已。”
林仙儿啐了他一口:“呸!江湖中人都知道李寻欢风流成性,现在你却在我面前假装君子,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招!”
李寻欢一本正经道:“装不可耻,装得可耻才可耻。其实你早已经是人尽可夫了,还偏偏在阿飞面前装身负血海深仇的贞洁少女,你的真实身份,是上官金虹的情妇,也是金钱帮头号杀手,你比武招亲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江湖同盟的大侠们为你自相残杀,你变换不同角色跟十几个男人都有过关系,后来你又让阿飞来杀我,可惜阿飞并没有杀我,反而和我交上了朋友,无奈之下你亲自出马了,你的确很会杀人,你的美像一把利刃一样瞬间就能穿透男人的心灵,杀人于无形之间,可惜我很讨厌你这种女人,不会对你动心,所以你杀不了我,看来只能让上官帮主亲自出马了。”
林仙儿脸凝固起来,咬牙问道:“我很想知道阿飞为何没有杀你?”
李寻欢道:“因为我与阿飞在盟重关外曾见过一面,那天刚巧是腊月五日,你对阿飞撒谎说你全家被我灭门的时间也是腊月五日,无论我的轻功有多好,也不可能一天之内从大漠关外赶到比奇县来杀你全家。”
林仙儿问道:“就凭我对阿飞撒一个谎,你就能断定我是金钱帮的头号杀手?”
李寻欢笑道:“这是石墓神棍猪七逛告诉阿飞的,猪七逛临终时不仅说自己是百晓生的亲表哥,还说你就是金钱帮头号杀手。”
林仙儿秀眉一横冷笑道:“不错!我就是金钱帮的头号杀手,猪七逛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,所以我才借刀杀人,我还跟很多江湖中人上过床,那又怎样?我对阿飞撒谎又怎样?阿飞爱我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,为了我他可以和你反目成仇....”
“我不会。”阿飞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,神情异常痛苦绝望,很显然他已经听见了林仙儿和李寻欢的对话。
林仙儿面色瞬间煞白,急忙辩解道:“阿飞,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,那不是真的,你要相信我..”
“有时,朋友说的话比女人说的话更可靠,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,小心着凉。”阿飞冷漠地说道,他的眼神却再也不看林仙儿一眼。尽管林仙儿那裸露的玉体是男人们最想看到的东西。
“哈哈,不错,兄弟如手足,女人如衣服!”李寻欢拍手笑道,他这番话是在气林仙儿。
“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!”林仙儿咬牙切齿道,这次她说的是真心话。
“当你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时候,先想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东西。”阿飞将李寻欢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,只不过口气更加坚定冷漠。
阿飞此话一出,林仙儿彻底崩溃了,因为她知道阿飞已经对她彻底死心了,此刻她只想逃,尽管她知道她逃生的机会并不大,几乎为零,因为这世上谁也逃不过阿飞的剑,更逃不过李寻欢的飞刀。但她还抱有一丝幻想,她料想李寻欢和阿飞不会真的杀她,会放她走。
就在林仙儿夺门而出的一瞬,阿飞的剑已经穿过她的胸膛,林仙儿捂住流血的胸膛转过身来一头倒在了阿飞的怀里,利剑还插在她洁白的胸膛上,鲜血从她细腻的肌肤一滑而过。就像从一块玉石上流过一样不留痕迹。
林仙儿摸着阿飞的头,眼含秋水笑嫣如花,这正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,她喘息道:“阿飞,原来你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...你知不知道我最在乎的男人其实是你...”林仙儿说完就闭上了双眼,那双世上最消魂的眼眸如流星般陨落,沉入永恒的黑暗。
绝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损,就像一朵最娇艳的花朵飘落在水面。
“我最在乎的男人其实是你。”这是林仙儿说的最后一句话,这句话或许将困扰阿飞一辈子,这是真话还是假话,天晓得鬼知道。
李寻欢道:其实你还爱着她,所以你才杀她。
阿飞点了点头,眼角微微湿润。
若你深爱着一个水性扬花表里不一的女子,那一定会爱得很辛苦,因为爱中有恨。这种爱总是在产生在若即若离之间,徘徊在自私与宽容之间。情到浓时,你会深刻地体会背叛与忠诚的微妙关系。究竟是该抓紧手还是松手,这是你永远想不明白的问题。
阿飞在梅花园里用剑掘土掩埋林仙儿的尸体,李寻欢并没有帮他,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赏花,眼神忧郁愁眉不展,这并不是因为林仙儿的死,而是为这满园芬芳绽放的梅花,李寻欢想起了以前诗音曾与他在这个梅园里度过的幸福日子,只可惜前尘似梦,旧香残粉似当初,人情恨不如,梦魂纵有也成虚,那堪和梦无。
一阵清风吹过,园中的梅花又落了几朵,飘在了林仙儿的新坟上。
李寻欢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,一双锐利的眼神,正出神的瞧着远方的小径。远方的小路上,已出现了两个人影。
这两人走得很慢,步子很大,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,但也不知为了什么,这两人走起路来有些特别。后面的一人每一步踏下,却恰巧在前面一人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。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。
阿飞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两个人像这样子走路的,他倍觉得新奇极了,也有趣极了。
但李寻欢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。
他非但不觉得有趣,反而觉得有些可怕。
这两人走路时的步伐配合得如此奇妙,显见得两人心神间已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默契。 单只上官金虹一人,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,若再加上个荆无命,那还得了?
李寻欢的心在收缩着。因为他想不出世上有任何办法击败这两人!
转眼间,两人已走进园子来到李寻欢和阿飞面前。
“上官金虹,你终于来了。”李寻欢笑道。
“我来了。”上官金虹冷漠地回答,随后他指着阿飞问道:“他就是那个杀死猪七逛的阿飞?”
李寻欢点了点头。
“你旁边那位可是荆无命?”李寻欢问道,本来他不用问,谁都知道上官金虹旁边总站着一个荆无命,就像李寻欢身边总站着一位阿飞。
岂料上官金虹摇了摇头道:“他不是荆无命,荆无命已经没钱玩传奇了。”
“那他是谁?”李寻欢问。
“他是我的英雄!”上官金虹笑道。
疾风掠过,枝头梅花纷纷坠地,仿佛它们都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一场决斗,宁可随风而逝,也不愿意葬身于刀光剑影之中。
李寻欢的长发在眼前飘舞,面色更加苍白,他咳嗽了一声说:“上官金虹,想不到你已经可以元神出壳,练成了移魂大法分身术。”
“不错,可惜我的神功只有一成功力,只能变出一个英雄。只要我肯多花元宝就能增加功力,每增加一成功力便可多变出一个英雄....”上官金虹得意洋洋地说。
“英雄搭台,元宝唱戏!”李寻欢笑道。
“不错,难道你怕我的英雄吗?”上官金虹挑衅道。
“一点都不怕,不如我们一对一单挑,你和阿飞PK,我和你的英雄PK。”李寻欢道。
上官金虹点头同意了李寻欢的建议,四个人凝神定气,等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。
李寻欢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!
这两年来,他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种光辉,那种容光就像是一柄平时被藏在匣中的绝世宝刀,在皎洁的月光下脱鞘而出,闪烁着灿烂的光华!李寻欢的手里已多了柄刀!
两柄剑、一把刀、一对金环同时出手!
英雄的铁剑迎风挥出,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李寻欢咽喉。剑还未到,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!
阿飞的剑也几乎同时出击,指向上官金虹的喉咙!
李寻欢躲过了英雄刺来的致命一剑,他脚步一溜,后退了七尺,此刻他手中飞刀已经消失,原来在躲避的同时他已出手。
上官金虹也躲过了阿飞的剑,却未躲过小李飞刀的刀,电光石闪之间飞刀已深深插进上官金虹的喉咙。飞刀速度之快,快于流星接近光速。
流星也很美,很壮丽。
流星划破黑暗时所发出的光芒,也总是令人兴奋,感动。
但就连流星的光芒也无法和那一闪的刀芒比拟。
流星的光芒短暴。
这一闪刀光留下的光芒,却足以照耀永恒!
“你耍赖..说好一对一单挑的...”上官金虹捂住血流不止的喉咙倒地挣扎道。
李寻欢淡淡道:“我只喜欢与人比武,不喜欢和影子打架。”
“小李飞刀果然例不虚发....”上官金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,闭上了双眼。
“正是因为你变出个英雄,你才死得更快。”李寻欢叹气道,可惜上官金虹再也听不进任何话。而他的英雄,站在他的尸体前呆若木鸡一动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