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.
我开始混迹于土城,同他们一起喝酒谈笑,可是他们又怎能知道,我心中那无与伦比的痛?我散尽钱财,招兵买马.我告诉他们,有朝一日,我定要拿下沙巴克.他们兴奋异常,他们说,沙城主**,不得民心,攻占沙城,实为解救天下苍生.
然而,他们怎么会知道,攻占沙城,只为一人?
我继续在蜈蚣洞升级,我带领我的将士们,占领蜈蚣洞,命令他们疯狂升级,苦练剑法.我不容许有别人进往蜈蚣洞,为此,我杀人如麻,一言不和,手起刀落.无人可以抵挡我举世无双的步法和举世无双的命运之刃.一时间,土城怨声载道,他们纷纷流传,土城又崛起一位噬血如命的帮主,他剑法如神,家财无尽,必将成为玛珐大陆另一位暴君.
我苦笑,我不择手段,只为一人.他们又如何能理解?
沙城传来消息,无忧暴卒,举城哀悼.
手下将领献计,无忧暴卒,郁尘定是沉痛异常,何不买通弓箭手,刺杀郁尘?料定郁尘沉痛至极,防备必然松懈.而若然除去郁尘,沙城的将领又何足为道?
于是我抛出重金,购买弓箭手,命手下得力大将蓝夕带领,潜入沙城.我继续招兵买马,我攻入封魔,杀死城主,夺得他整个江山.我的将领们从此入驻封魔,这里的宝藏使他们不必为装备烦忧;我的兵士们继续留在土城,有我的庇护,他们成长的很快.
蓝夕负伤回来,告诉我,王,行动失败,蓝夕以死谢罪.我轻轻挥下他举起的裁决之杖,将军劳苦功高,何谈谢罪?
王,那郁尘其实并无防备,只是弓箭手射出的利箭,却被他的妻子挡住.弓箭手被杀,手下一人拼死奋战出围,回来谢罪,带去的几位高手,全军覆没,埋骨沙城.
我震怒,他的妻子?
是的王,就是曾经沧月岛最美丽的法师,幽茗.
茗?那她伤的如何?她不会有事吧?有没有伤到要害?
应该没事的,王,只是射到了她的肩上.
我泪如雨下.心中撕裂一样的痛楚.我想起她曾经轻轻地叫我,风,风,风......然而,她怎么可以为郁尘挡住那一箭?难道她忘记我们曾有的誓言?我轻轻垂手,仿佛有些忧伤可以忘记,有些错误可以原谅,可是,日夜交替,有些梦想,可以重新开始吗?我痛苦地垂下眼睑,把眼睛垂成密集的栅栏,我躲在了栅栏里面,可是我的茗,你真的已经站在了外面吗?
我的泪,如断了链的珍珠,虽然残缺不齐,但是每一颗珠子,依然柔润如初.
那一年,我四十七岁,玛珐大陆上最高的级别.
无忧暴卒.
我看着郁尘躺在我的怀中,心中伤痛似乎无法言表.茗,茗,你知道吗,你知道吗,父王为我不肯统一玛珐大陆而震怒.可是他至死,我仍未答应他.他让我攻占封魔,取得无尽宝藏,然后攻占土城,统一天下,我始终不肯.而他多年积劳成疾......他死未瞑目啊!
王,也许你是对的,征战天下,会使多少人流离失所,会让多少人恨你入骨.王,无忧王**天下,已经怨声载道,他交给你如此大的基业,你要好好管理,如若继续征战天下......
茗,我知道你恨父王,可是他人已经不在了,不要这样说他了好吗?不要这样说他了好吗?
我心中隐隐地痛,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过.原来外表坚强如斯的他,内心却是如此的脆弱.我手中的红线缓缓落地,那是郁尘送我的,他曾经对我说,茗,茗,我们来系上这对红线,从此我们不离不弃好吗?从此我们不离不弃好吗?从此我们不离不弃好吗?他的眼神,疼痛的令我心酸,我慌乱的感觉到,我对他的恨,在埋藏了这么多年后,在他精心的呵护下,竟然在慢慢地转化成了爱......
可是西风呢?他一定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吧?如今的我,该如何去面对他?我在慢慢地,蚕食般地,忘记而且背叛他吗?我心乱如麻.
一道深黑色的身影出现,我蓦然警觉,可是郁尘仍孩子般的喃喃自语着,毫未觉察到,好象有危险在接近.
一道利箭划破长空,嘶嘶的声音飞速传来,怀中的郁尘才警觉到危险的逼近,酒醉的几乎不醒人事的他却猛的想把我向旁边推......我泪如雨下,并没看清箭飞来方向的他,只是凭感觉知道是对付他的,而他竟然全然不顾性命,只为不伤及我......
可是酒醉的他力道全无,我抓住他的手,就势地倒在他身上.......长箭穿肩而过,我肩膀疼痛欲裂......恍惚中,我听见他在叫,茗,你要挺住,我们要不离不弃的,茗,我们要不离不弃的......
那一年,我四十三岁,郁尘四十六岁,而传说,西风已经攻下封魔,他已经四十七岁了.
六.
我终于站在沙巴克的城墙外,我的将士们高声欢呼,连日征战所取的成绩,令他们兴奋不已.沙巴克的人已经退守在城内,负愚顽抗.
我心中却无丝毫的喜悦.他们怎么能知道,连日征战,攻城掠地,并不为了拿下沙巴克,更不是为了要统一玛珐大陆,只是为了一个人.
十三年了,茗和我已经分离十三年了.十三年了,她手指上面,那道伤口已经平复为一道看不见的伤痕了吧?十三年了,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,生老病死,爱恨情仇,我的茗,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?十三年,攻城掠地,只为一个人.
凛冽的风吹过枝头,寂寞的飞鸟,寂寞的手势触摸到海水的温柔,寂寞的影子长长连起了莽山的坚硬,我长长的胡须在雪中乱乱飘出苍老的弧线.
然后城门大开,郁尘缓步走了出来.
你就是西风吧?
我寂寥一笑.
我就是郁尘,沙的城主.给我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,如果我死了,请你不要伤我城中的人;如果你死了,我不会动你一兵一卒.可是,无论谁胜,都要好好对她!
我默然.
沙将领有人叫,城主,不可以啊,沙城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攻下来的啊!
郁尘回头,你们放心,西风不是为了沙城而来的.
我忽然一阵感激,原来这个世上,也只有我的敌人能够理解我.我想起离愁前辈的话,无忧传给他步法,只是害怕从此没了对手.原来世事有很多并不是我们所可以理解的.
一样的装备,一样的衣服.一样是绝世无双的武器,一样的步法.星光如莹,月冷如风;寒风刺骨,杀气逼人.
郁尘凌空而起,身形一掠,手中的屠龙挥舞出一片刀影,铺天盖地;我急退,展开玄天步法,同时手中的命运之刃直直举起,真气凝聚,一道耀眼的火光闪起.两边的人急速后退,他们睁大惊奇的眼睛,看着我们两个人,身形纷飞,杀气四散.
屠龙再次挥起,寒气纷涌而至,速度之快,无法形容.我手中命运一挥,仿佛一道流虹,寒气四散,无影无踪.
我举起聚满火焰精灵的命运之刃,炽热的火焰化作无穷尽的力量,漫卷虚空.命运挥下,我看见郁尘倒了下去,他瞳孔放大,口中喃喃道,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......
他怎么能知道,命运之刃的属性,就是火焰的威力可以强出一倍.看着他倒下去,我蓦然感到一阵寂寞,我忽然明白了,无忧为什么要传授给离愁前辈步法,生无敌手的寂寞,也使一个足以统领天下的人感觉到了害怕.
我看见了茗跑了出来,她穿着霓裳雨衣,绝色倾城.茗,我来救你了,茗,我来救你了,茗,我来救你了,但是她却并未对我笑,也没有象曾经那样,叫我,风,风,风......
她俯身下去,抱着郁尘的头,泪落如雨,我听见他们喃喃私语,听见她叫他,尘......
我感觉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,我的心撕裂般的痛,我身上被屠龙砍伤的地方疼痛欲裂.茗,我来救你了......
茗,茗,我做到了自己的承诺,历经十三年,我终于来救你了,可是茗,你的承诺呢,你的承诺呢,你的承诺呢......
茗,西风攻来了,沙城要失守了.郁尘看着我.
王,命运轮回,谁都无法左右.
茗,我知道,他会来带走你的.
我吃惊地看着他......
茗,我知道你的所有事情,包括西风,还有你们的承诺.我不让手下杀他,是怕伤了你的心,我从不再你面前说我知道这事情,是怕伤了我自己的心......
王......我泪落如雨.
茗,这么多年了,为什么还是不肯叫我一声,尘......
然后他拿起屠龙,走出去,看住王妃,不要让他出去.
我听见外面人声喧哗,我大声斥责拉住我的两个战士,你们放开我,你们放开我,你们放开我......
然后我冲了出去,疯狂跑到城外,我看见,是西风,他目光如炬,身上伤痕累累,但是眼睛里面的执着却一如既往......
我看见尘倒在地上,如此的脆弱,奄奄一息......
我想起了多年的种种,想起来了尘对我的小心呵护......
看着两个我都曾爱过的男人,我心如刀绞,我知道,无论哪种选择,都会让我流泪,都会让我,在枫叶落尽的一刻,深深地后悔......我听见他们都在叫我,茗,茗,茗......
然后我跑到尘的身边,王,你会没事的,你一定会没事的 ......
茗,你知道我是爱你的,你知道的,你知道的,你知道的......总有一天,你会在灯下,翻阅我的心,而窗外,夜会很深很静......你终不肯叫我一声尘吗?
尘,尘,你不会有事的......
然后我看见他慢慢闭上眼睛,很安详,熟睡的样子,只是,再也醒不过来了......
风在叫我,茗,茗,我信守自己的承诺,我来救你了,我来救你了,声嘶力竭......
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,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失望,风,还是以前的风,只是茗,不再是以前的茗了,我疯狂从人群中跑出去,泪落如雨,风,对不起,从此以后,再不会有茗了......
七.
我又回到了属于我和茗的小亭子,这么多年的风雨洗礼,它早已成为了废墟,如同我的爱情.我握住世上最犀利的剑,却失去了我最爱的人.
旁边有人经过,他们在谈论沙城主蓝夕,他们说他威武如神,颁布新法令,光复沧月.他们说他和蔼可亲,平易近人.他们还说,那个叫西风的绝世剑客,在寻找着他心爱的女子......
我苦笑,一个人的相思,不过是寂寞空城中的游走罢了...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