枉恨歌(十)
沙拉波娃的波
第二日,万里无云。各门派已整装来齐,野兽づ狂魔迟迟未到。我站在选绣台上,与我一同的,却只剩了百合仙子和洛欢儿。
老小伙子说得没错,根本不必我们动手,该消失的就会消失。我想起昨夜回房,明显有人来过的痕迹,心想,来人定懊恼,我居然夜半还未回房。有了昨夜,野兽づ狂魔一刀就可置我于死地的经历,我不敢再高估自己的武功,也不敢妄定自己是否就能活到这场选妃的最后。
我看了看旁边两个女人,娇颜胜花,仪态万方。可知这一切美好之下,又藏了多少心机与杀戮。不禁蓉尔,女人总是自苦,怨男人情薄,可这苦不仅是因为男人的吧。为了一个头衔,一枚戒指,数位绝色,一夜之间,俱已香销玉陨,杀人者却还高高站在这大红喜气的绣台之上,玉洁冰清,纤尘不染。这比男人的恶毒如何?这与闹剧无异。再看台下,还未黯然退场的门派,人声鼎沸,兴致空前高涨,这些都是熬过了昨夜的所谓胜利者,所以大伙都很高兴,大伙都有股英雄相见恨晚的顿悟。没有人再提起昨夜那声凄厉的尖叫,再自然不过地谈笑风生,反正各自都是心知肚明,所以这群演技绝佳的演员,再一次谦卑有序地进入到新的剧情。
而野兽づ狂魔的还未出现,让我突然觉得,他才是这场闹剧,独一无二的始作俑者。
野兽终于有人来传话,传话者如背书般僵硬:“护身戒指,昨夜被盗,族长彻夜找寻未归,只好暂请大家在封魔住下,等到寻回戒指,还大家一个清白。”
“什么?戒指被盗?”
“几时被盗?可有线索?”
“野兽族长还没回来吗?”
“哪个吃了豹子胆,敢盗护身?”
。。。。。。
人群里,顷刻炸开了锅,我相信,这比昨夜失踪区区几名女子,具有震撼力一千倍,没有人再注意绣台,纷纷朝前涌去。
“哪还选什么妃,收拾包袱各自回家吧。”
“不选妃,看看热闹也不错啊。”
“还剩三个女人,不如大伙分了吧。”
“没有戒指,总要捞个女人回去,哈哈!”
。。。。。。
“我再说一遍,在族长找回戒指之前,所有人不得擅离封魔一步!”
我看着传话者旁若无人的指令,想,这场选妃的真实目的,现在才开始渐露端倪吧。
现在的鸦雀无声跟刚才的热闹非凡,赫然有点讽刺。所有的人都退去兴奋,盘算起整场事件的始末。我又回头看了看百合仙子与洛欢儿,没有丝毫絮乱,我知道,这才叫劲敌。
五个时辰过去,野兽始终再无人传话,酒菜陆续上来,可是谁再有心情去品酒赏艳,没有人敢率先动筷,就算腹中早已饥渴难忍,敢保得定,这酒菜没毒?
又过去五个时辰,日色偏西。就算素闻野兽家族凶残成性,终也有莽汉忍不住跳出人群:“***的!老子不看这劳什子选妃了,饿死个先人!先走一步啦!”
可是,他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再走出一步,百步穿杨,一针封喉,百十斤的汉子,就这么颓然倒在夕阳胜血的封魔城里,鲜血从他喉管里喷射而出,至死都不肯闭眼,不肯相信。。。。
“违令者,死!”
回头再看四个城门,早已是守卫深严,哪还有昨夜的松懈之象,这才是真实的野兽之城,固若金汤,插翅难飞。
“那终是要请城主出来见见大伙吧,就凭你一个近身侍卫几句话,要扣下这许多人来怎么现实?况且怎知是不是城主下令,还是。。。”百合仙子,越众而出,声音清越。这女人精明得紧,明明是逼宫,也没有半句得罪野兽づ狂魔。
“仙子莫急,城主片刻就到。”许是因为她是仅剩的三名选者之一,传话者放宽语气,他是怕了这美若天仙又绝顶聪明的女人万一被选中,也就是他们的王妃。
“有劳大哥,给小女子一碗汤水,这站了一日,实在累不过了。”洛欢儿柔柔开口,如同耳语,看来她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与百合仙子并肩齐进的机会。
“这有何难?端上好的冰糖莲子羹与欢儿姑娘,再铺上锦座让三位姑娘先歇着。”
话音未落,野兽づ狂魔已阔步出现。
事隔一夜,这男人的表情又换上一层未变地生硬,甚至没有看我一眼。真是会装蒜,以为本小姐这样就怕了他?想不透他为什么这样做,但是戒指已经在我手里,他就算是得道高僧,到了今日,也只不过是个输在我手心里的得道高僧吧。
男人,再危险的男人,也终究是个男人。我懒洋洋站在绣台上,歪着脑袋,远远看野兽づ狂魔,看他要如何继续这场憋脚戏,心中得意之至。
不是说,再高明的导演,也要有真正懂得他的观众,他才能叫导演?
不需要他说话,全场已肃静。我才发现,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很模糊很模糊那种,似乎一直近在咫尺,似乎又从来都遥不可及,让人琢磨不透。他的语速不紧不慢,正常的感觉,让人觉得太不正常:“蒙大家久等,戒指还未寻回。但是昨夜无人出城,所以,盗窃者,定在我们中间。”
“那怎么办?你找不回戒指,难不成大伙就在这一直住下?”
“我们长乐门,怎么可能偷戒指,不如先放我们走啊。”
“对啊对啊,我们帮也是江湖上的大帮派,怎肯做这鸡鸣狗盗之事,我们帮可以先走!”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“戒指找回之前,谁都不可以走。”野兽づ狂魔,上前一步,仍然是一脸面无表情的生硬:“谁先走,我就认定谁最可疑。”
“这是什么道理?”人群里又炸开了锅:“你野兽也太小瞧人啦,我们几十个门派,你想留就留,想放就放?”
“凡事让不过一个理字,野兽也太不讲理啦!”已经有人在率先煽动:“谁敢保证你野兽就不是事先预谋好,要坑害大伙?”
“不如大家拼了,这里上千号人,除了区区在下都是江湖上数得出名号的,不如联手,跟野兽干啊!”
。。。。。。。
野兽づ狂魔,纹风不动,:“不愿留下的,可以试试。。。”
徐徐夜风中,他说话的字数寥寥可数,却在这句话说完之后,再没有人叫嚷。这些江湖人士,哪个不聪明,谁都不肯贸然出头,却巴不得有其他人站出来,然后看情形而行。
片刻,。。。。
“没有异议的话,大家就去休息吧。”野兽づ狂魔不再看大厅一眼,又如昨日,自顾转身离去,剩下千余人目瞪口呆却尴尬地不能挣扎。
这就是野兽家族处事的决绝。
我想,这是极大的阴谋。
次日,鸡鸣而起。
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酣睡,包括我。
大厅里又挤满人群,只是再没有昨日的人声鼎沸。
百合居然未到。我正揣疑,却见野兽づ狂魔执着她的手,百合的手,大步从内堂出来。
他上座,毫不忌讳,让百合横坐在他怀里。而那女人依在他的胸口,低眉垂眼,笑若春桃。
“恭贺城主,选定王妃。”有机灵的侍卫及时上前,讨好这位新王妃。
“也只有百合仙子这样的盖世奇女配得上城主啊,二位真如神仙眷属。。。”
“城主,春宵一刻值千金啊,何苦起这么早,大伙等着你就是啦,哈哈”
。。。。。。各门派掌门,虽然心中恨极,却哪甘落于他人之后?于是献媚之声,此起彼伏。。。
野兽づ狂魔低头对白合温柔一笑,手指穿梭她的发间。我有点犹疑,这样的疼爱低头,这样的温柔一笑。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。。。。双紫。
那个叫双紫,我曾经爱过的男人。也是在这样炎热的季节,在遥远的比奇城,亲手抬起一个女人的下巴,至始至终不曾对我说一句话。而现在在我眼前,这个叫野兽づ狂魔的男子,他明明亲手把护身送我,却一夜之间,迷上别的女人,再也没有看我一眼。
难道我又输掉?这么多年过去,我还是输掉?
原来,在我心底,从来就没有遗忘当年那段耻辱。我陡然恼怒,我为什么输掉?我有和那女人同样美丽的容颜,我有比她还高的武功,我明明已经先拿到那颗代表承诺的戒指。。。。
可是,我昨夜大意到睡去。可是我依然不够老谋深算。
我应该早一点解决掉她,她就不会有昨晚和野兽づ狂魔同床共枕的机会。
所以男人,任何男人都只是好色之徒。
“昨夜,大家还睡得好吧。”野兽づ狂魔,放下百合的手,站起来。
“禀报城主,经查,昨夜有五名掌门人,暴毙城郊!”有侍卫拱手报告。
“哦?”野兽づ狂魔挑眉:“在我安排的卧房内,怎么会有闪失。”
“禀城主,此五人,都是半夜擅自离房,才。。。。。”
“哦。。。。”他摇摇手,退去侍卫:“这可就怪不得我野兽招呼不周了。”
场内最白痴的人恐怕也顷刻明白了这五人的死因,只是野兽づ狂魔如果还没亲口承认,又有谁敢挑明。在这种高压之下,人人自危,这野兽,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?
“禀城主,五派掌门不幸身亡,那这五派的会众,怎生安排?”
野兽づ狂魔想也未想:“愿者可编入我部,反正我野兽绝不亏待任何来投靠的朋友。”
愿者?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耻笑他的无耻,明明说了擅离城者死,明明已有五人死于非命,谁又敢不投在他门下。
野兽,就是这样不择手段收编掉五个门派,近二百人,高明还是卑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已经这么轻而易举做到。
我想,他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。
大厅的气氛再次凝重,聪明的当然不止我一个,只是何去何从,人人都在等待分晓。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这样的沉默,已经多久,天色又是将西,上好的饭菜放在桌上,无人动筷,我的肚子都开始打鼓。没有一个掌门人愿意放弃今时今日的地位,将多年的打拼拱手让人。有的人甚至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,可是这种情况之下,反抗好象已经无用,学不会放手,难道真的就葬身此地?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“早闻野兽家族乃当今天下第一家族,我傲世兄弟仰慕已久。今日一睹城主风采,果真是人中龙凤。今天我傲世就带个头,弃了原本门派封号,全会投在野兽门下。”老小伙子,走出人群,低首顿拜。他确是能伸能屈的男子,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丢了志气的话,依然不紧不慢。
“贤弟客气!”野兽づ狂魔,终于露出难得的一笑,大步从上座走到厅中,一把扶起他:“贤弟如此抬爱是我野兽之福,傲世有这样明事理的老大也是傲世兄弟之福。来啊。。。”他转过头一个眼色,三名侍女从内堂捧着三只乌木盒,依序而出:“这是给新入会的兄弟们一点薄礼,以后还缺什么尽管开口。”
说完,第一个侍女打开盒子:一柄全新怒斩,通体乌黑,诱发上古玄铁的奇异光芒。第二个侍女打开盒子,全场一片惊叹,原来是道士的最高武器:逍遥扇。听说这扇子,整个武林仅有三把,一把在沙城城主白骨道手里,一把则在野兽副指挥野兽づ傲天手里。还有一把一直下落不明,却不知何时也被野兽所得。第三个盒子,赫然是三十个金砖,我习惯性地算起这些金砖的价值,一亿五千万!!整整一亿五千万。。。不仅是我,在场之人,没有一个不震惊当场,这些金砖在烛光下反射出黄金质地的光芒,顿时满屋生辉,珠光满室。。。
“城主。。。这太贵重,我不能收。”老小伙子收起震惊,推让道。
“我野兽送出之物,从没收回之理。”野兽づ狂魔拍拍他的肩:“前两样,任贤弟处置,至于这些砖,就分给兄弟们吧。”
野兽づ狂魔出手之利落大方,可以说举世无双。难怪野兽会如此强大,恩威并施,赏惩分明,不想强大都不行。
“那我也不好再抚了城主美意,暂且代为保管吧。”
毕竟,这世上太少人能拒绝这些东西的诱惑,老小伙子郑重接过三个盒子,随即转头大声说:“凡我傲世兄弟,从今往后,凭野兽城主差遣,若有不从,当以乱上处之。”
于是,曾一度名扬土城的傲世行会,就这样被野兽收编门下,会众逾百,不乏精英奇士。
我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叫野兽づ狂魔的男人,撇下他的武力财富不说,就凭他的睿智,当可横行江湖。
有了刚才那幕好戏,紧接着又是数个行会效仿傲世,投入野兽。
活着必然比死于非命好,更不要说,活着能得到也许你从未得到甚至从未见过的装备与财富。
那么,这场选妃,尘埃落定。野兽家族,以他绝对的武力优势,甲天下之富有,选了一个王妃,得了数十门派生力军。下一步,我想他绝不再甘于垂守这边远不毛之城。数百年来,只有沙城,才是每个行会家族,每个武林领袖的终极梦想。就凭今日野兽づ狂魔的野心毕露,蠢蠢欲动,他也将不会例外。
又是入夜,我穿夜行装。
我的身影在暗中闪烁,转过每一个角落,孤单如鬼魅。
我不肯甘心,不如说不能甘心。我还要做太多事,所以不能就这么输掉,所以在今夜再一次孤注一掷。就算不幸惨烈死去,至少,我想至少我曾经惨烈过吧,这也比一生都在别人眼里是被一笔带过的好。
虽然又遭遇欺骗,可我已经不会流泪了。月魔的毒性使我丧失流泪的资格,丧失掉做一个女人,应该去脆弱的资格。从来都孤身一人,从来都没有任何可以去交付的人。那么,看着所有让我痛苦过的人痛苦,将演绎我的整个后半生吧。
那么,无论银心还是百合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,都该痛苦,都该惨死。那么。。。无论双紫,三只眼,抑或野兽づ狂魔这样的男子,都不配我再给一次真情。
我很平凡,但不表示可以随意践踏。
我去过百合的卧房,贱女人居然又不在。很明显,她逗留在野兽づ狂魔的寝宫。
我来到狂魔的窗下,灯火未灭,索性隐蔽于此,未尝不能听到些与我有利的事。
“魔郎,累了一天,不如早些安睡吧。”百合的声音,柔媚如水。
“小合,你来。”
“是。”窗纸上的剪影,百合美好的身形,移步窗前书桌。
“看我画得像你吗?”野兽づ狂魔拿起画卷,二人端详。
“魔郎。。。”百合的身影甜美蜷入狂魔的臂弯:“臣妾惭愧,这画中人,比臣妾美过千万倍,魔郎的丹青真是神乎其技。”
“我总是想不好,题怎样的词才衬得上你。”
“魔郎,你笑我。。。”百合在他怀里捶打,娇吟道:“共携手处,香如雾,红随步,怨春迟。消瘦损,凭谁问,只花知,泪空垂。”
“好词,好词,爱妃果然高意。”不止他,连蹲在窗外的我,也不得不佩服百合之冰雪。
只是纳闷野兽づ狂魔怎会陡然又变了个人,不似白日,更不似那晚。一直以为他只是凶狠决断,不想对百合竟柔情如斯。看来,我真是输了,再明白不过的输。可是,我碰到手指上那颗护身戒指,坚硬地,固执地在空气里流转光芒。不会的,不会的,他再大方也不至于随意送我这颗代表承诺的戒指,整件事绝不是我看到的这么简单。再一次,我定神,反复考虑起事件的起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