枉恨歌（八）
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早晨，花祭又冷得像个没灵魂的躯壳。看我醒了，她拿大片的叶子乘来蓝色液体：“喝了它！”不等我答应，就朝我嘴里灌去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月魔蜘蛛的体液。”
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，我爬在床沿，疯了似得扣喉咙，希望呕出那恶心的液体。
“没用的。。。”她看都不看我：“那东西入嘴既化，马上融到你的皮肤和五脏六脯里去了。
“你这个老妖怪！不要脸的老妖怪！你不是人！”我狂怒地朝她吼去。
“你懂什么，我是为你好。喝了以后你不但可以功力大增，而且会越来越冷血，直到血液全部变成月魔的冷，并且忘记以前所有你觉得美好的事。”
“你。。。。。555555555555555。”我忍无可忍的号哭起来。
“哭什么？忘情弃爱不好吗？你自己是做不来的，所以我来帮你做到。与其醒着痛苦，不如麻木到无知无觉。”
“可是我不想！”我绝望地还想有所挣扎：“我求你了，我才20岁，还没有得到过一个人的疼爱，没有体会过女人最渴望的情感，没有和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去看这世上最美的风景，我不要！不要！”第一次，我惶然地爬到一个人脚下，前所未有的恐惧朝我压来，眼泪湿透她的小腿：“我只是想活下去，哪怕如蝼蚁，我只是想回到从前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，真的，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啊。。。。”
她一脚踢开我：“值得吗？这样哭是怕忘记哪个男人？怕忘记三只眼？怕忘记银心？所以吓到哭，所以不惜爬在我脚边求我？只要还会流泪，你就要继续喝！”她径直走到门口，招手间，五只巨大的黑额蜘蛛立时朝我汹涌而来：“哈，好好享受吧。”她就这样锁了门。。。
江湖盛传，白日门妖魔重现，不是蜘蛛，而是人。
见过的人，从来没有再回来。只有一个女人活着出来，却已是容颜尽毁，神智不清。她不停地说，黑发白发，黑发白发。。。第三日，便爆毙。
我在白日门城里听到这传言时，正麻利的给药店老板付钱，然后收起花祭要的万年雪霜。有点可怜她，人老了真是吃什么都没用，两年内，她的头发竟全白了。像疯了一样抓住每一个过路的男人就杀掉，抓住所有比她年轻的女人就**，毁过容，依然杀掉。。。
那个唯一活着的女人，是我放的。花祭因此大发雷霆，不过我无所谓，反正她现在也不能再拿我怎样。其实我不是可怜那女人，就是想刺激花祭。这成为我的一种乐趣，我不杀人，所以需要其他方式来弥补。看着花祭因为一生的情伤，一天天迅疾衰老真是很快活的事，她关了我整整两年，我迟迟没有杀她就是要看着她怎么痛苦，怎么在痛苦中求生不能，求死不得。
很遗憾，她始终不能把冰雹啸修炼到第九层，因为她不肯喝月魔的体液，她怕忘记那个早已化作灰烬，分文不值的师兄。而我，却早已可以忘记任何人。
“再过三个月，就是野兽家族选妃的日子。你去。”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对我说。
“我不会去的。”我依然打坐练功。
“小贱人。。。叫你去你就去，苦了两年，不就是等这天？”
“野兽有什么了不起，做王妃不如杀了他们的族长，自己做王。”
她沉默许久，像是思考，最后摇摇头：“你现在还杀不死他们的王，并且需靠这个家族去对抗沙巴克，杀死银心，再杀死那个负心的三只眼！”
“三只眼，他没有负过我。”我一如两年来，惯性的冷漠。
“你是舍不得吧。”她嘲讽。
仰起头看了看了无星辰的暗黑夜空，多么无尽的虚空。三只眼，三只眼这个名字已经有点遥远了，他现在在哪，早已不记得小小涵这个人？就像我也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的脸来吗？
“从来没有爱过的人，怎么会舍不得。” 我起身朝屋内走去，转过身对花祭说：“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再让我学的了，我明天就走。”
“你可以走，但是你必须杀了三只眼。”她命令。
“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。”我看了看她：“至于你这只见不得人的老妖怪，就留在这里好好享受吧。”两年了，我终于把这句话，完整的还给她。
“你以为你练成了冰雹啸第九层就可以横行江湖？”她也惯性地不追究我的恶毒，在我背后发出好象诅咒的声音。
“可是你说这是魔法师修炼的极致。”
“不错，但是要所向披靡，你还缺少最重要的东西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一张风华绝代的脸，你一定不要忘记，你是女人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她在蔼风中缓缓转过头，我注意到我很久没有留意的她的脸，怎么会老到这般不堪，像过去了三十年，牙齿脱落，皮肤溃烂，眼睛蜡黄，满头白发张狂，甚至连嘴唇都开始歪斜：“你真难看。”我眯起眼，想都没想就告诉她这事实。
“因为我要你美丽，就可以不惜一切。”
“哦？”我不置可否。
“拿去带上。”她伸出手，手心里是前所未见的人皮面具。
我狐疑地望她，不肯接过来，相处得太久，从来都不能够相信她。
她抬起头看我，忽就笑得如月光下的鬼魅：“怕什么？要害你，不需要拖延到现在。这是我每天切下自己的皮肤做的面具，已经施过法，你带上就会变成你以后的脸。从今以后，你会拥有令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醉心的笑靥，让他们匍匐在你脚下，任你践踏。”
“理由？”我压住心中的震惊，顿时明白为什么她会老得如此迅疾。
“没有理由。。。”她的目光敏锐如昨：“将死之人，对一个人好，需要理由吗？”
很多年之后，我也不能辨别花祭在离开之前那夜，留给我的最后一抹笑。那笑是苍凉，阴毒，甚或凄婉。然是丛林迷宫里刮来的阵阵蔼风，吹乱我满头如瀑布般倾斜的黑发。她就像个迷一样消失，很多夜晚，我重回这里，希望看见她依旧裙具飞扬地坐在屋外的大石上喝酒，可是除了记忆里那抹不明所以的笑，月光下空旷的石，山谷里凛冽的风，她始终从未遇见的失踪。后来想，她才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吧，这样的好，危机四伏，没有保留。
她是烈性的毒药，势必要我一饮而尽，随之毁灭，也再所不惜。。
我又坐在土城的客栈了，因为我知道，这是所有江湖消息传播得最快的地方。已经一个小时了，有个男人还在对着我发呆，我旁若无人的喝酒，惊异于花祭的预言，原来女人有一张美好的脸，真的是很惬意的事。
有人进来，大声喧嚷，一脚踢翻了桌子。有架打了。我坐在角落，熟视无睹，反正这地方几乎天天打架。老板走过来给我换了壶刚热好的酒，笑眯眯说：“姑娘，外地来的吧？”
我不回答，当是默认。
“没见过你，但既然你来照顾小店的生意，提醒你一句，这座城向来都不安稳的很，你一个姑娘家单身在外，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并不是太想搭理他。
讨了个没趣，他悻悻走开，边走边说：“又打架了，又打架了，记得打完没死的那个把打坏的桌椅钱给我哦。”
我抬起眼睛瞄了一眼他巍巍的背影，突然有点欣赏这老板的稳重。
打架的是二个武士和一个道士，那二个武士显然占了上风，有点得理不让人，刀刀迫人，像是不取那道士性命，誓不罢休。道士急了，开始东窜西躲，其中一个武士耻高气扬：“你长乐门和我们飞龙帮作对，那就是找死！我们帮主说了，要把你们从上到下全杀干净，一个不留！。”
道士不敢回腔，丝毫不怠慢朝门口奔去，却被另一武士打回，无奈之下，朝我这边退来。危急时刻，躲至我背后，伸手挡头。。。。。二武士，朝我这边霹来，刀光带红，我记得是此人极酷最得意那招烈火刀法。“枰！”的一声，一把裁决挡住了朝我面门袭来的二把井中月。我抬头，看见骤然站到我身边的男子，有点乐了，不就是刚才一直对着我发呆的男人么？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名字：冷吟风。
“你。。。。。”一个武士气往上冲：“我们和长乐门的恩怨，轮得到你傲世来管？”
原来他们是认识的，我暗想。
“你们的恩怨跟我没关系，但不要伤到这位姑娘。”呵，我见冷吟风手握裁决，固执地毫不退让。不禁仔细打量他，年龄与我相仿，对男人来说还很年轻的年龄。脸庞满是傻傻的俊郎，浓眉紧锁，眼神特认真。还是个孩子呢，一丝笑意从我嘴角溢出。
“哥哥，你能救下这个道士哥哥吗？”我扬起天真的表情，恳求他。
“哦。。。好。”他低头看了我一眼，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根，在我看来，有趣极了。
“还不走！”他吼了声，作势要打那二个武士。
那二个武士哪是他的对手，只得恨恨退开，临出门还不忘骂：“这梁子可是你们傲世自己要结下的！”
于是客栈又归于平静。道士从我身后颤颤走出来，一作揖：“多谢二位！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，尽管到长乐门来找我便是。”
“不不不。。。”我对他摇了摇手指：“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打架。”
“还不是为了争玉女派的掌门人百合仙子。”
“哦？那女人很漂亮？”我顿时来了兴趣。
“江湖人称小仙女，小的有幸瞻仰过一次她的真颜，果真是杳杳神京，盈盈仙子。”
“比我还美？”我一把捏住那道士的肩，力道大得让他马上就哧牙裂嘴
“这。。。这。。。小的。。哎哟”他忍不住呻吟出声：“小的不敢直视姑娘尊容，姑娘美，姑娘更美。。哎哟。”
“哼！”我一把甩开他，他反弹到地上：“滚！”话音未落，他已夹尾而逃。
“看什么看！”转过头，我对客栈那个看得目噔口呆的老板说：“迟早挖了你的眼睛！”
他倒也是见惯不怪，呵呵笑着又去忙他的去了，我对冷吟风说：“带我去你们帮里，见见你们老大。”
“见他干嘛？”他真的是做事很认真的男子，连问我的表情都那么执作。
“不为什么，就是看看。答应我吗？”换了副耍赖的表情，拉着他的手摇晃，我知道，他抵不过这表情的。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