枉恨歌(五)
“三只眼,你就别难过了,你父王万一没进地狱而是去当神仙了呢。。。”沙城别馆,我巴巴地安慰他好几个时辰了,其实我也蛮伤心,还要努力装作没事。
“谁跟你说我父王死了!你见到了吗?见到了吗?”换来的却是三只眼再也无法容忍我那太臭的安慰,终于对我大吼大叫。
自讨没趣,看湖水,这厮竟自一旁笑得一脸畅然。正是去留无意,笑看庭前花开花谢荣辱不惊的状态:“大哥,好歹把你们老大叫出来,我们又不是来踢馆的,都这么久了。”
“再是片刻,城主就该出关了,稍安无躁,稍安无躁。”
“哟!你们老大在练什么绝世武功吗?叫什么名字的武功呀?会不会早就走火入魔死在里头了,我们还干在这等?”
“城主入关十二天,修得无极真气最高境界。出关之后自是天下武林再无人能敌。沙巴克也将不再易主,苍生可得安宁。。。。”
“打住!打住!千万不要跟我说大道理,湖水表哥,我也就想打听打听,他啥时候出来,啥时候能招呼我们。要是真的太忙,我们就不打搅了,只要给上些盘缠,我和三眼立马走人。呵呵,你们不也图个省心吗?”
“我不走。”看来三只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,痴呆似的扳着脸,一直念叨他不走。
“你懂个屁,捞些好处见好就收,我们还上我们的江湖溜达去。这劳什子城主,还不知是好是坏,万一又遇到个贪图。。。。”我俯在三只眼的耳根子还未说完。。
“报!!!!!”一兵卒急奔而至:“右护法大人,城主已出关,命你速带二位客人到大殿面见。”
湖水挥挥手,支走兵卒,便带我们朝沙城走去。
沙城,名副其实的天朝之城。正是白玉栏杆金做柱,楼上朝朝学歌舞。如果世人说狼族叫孤傲,那么眼前这座沙城就叫盛放。除了满城繁多的禁军,便是成群侍女也是
正自揣望,三眼已拉着目瞪口呆的我进了大殿。而大殿之上一抚琴男子,端地英气昂然,眉目清逸。飘渺蜂·白骨道这个名字也太不适合他了。我心里犯嘀咕,这么年轻取个这样的名字,分明是装老练嘛。定是怕了别人来攻沙才取个名字来吓唬人。可我小小涵绝顶聪明,怎么会也被唬过去呢。不觉手脚也不似刚才那样罗嗦了。
此人弹罢一曲又是一曲,琴声忧悦,摄人心魂。我转眼看三眼,早是一副耳目痴呆之相,而余人皆是。好象就我很不入戏也,横竖不是。也不知还要弹多久。起身便是:“老大,你还弹多久啊,倒不如先赏些酒菜,大家伙把肚子填饱,再欣赏你嘛。”
话一出口觉得好象是有点杀风景,因琴声倒是止了,大殿众人全都朝我侧目,老的尚且还保留一丝姿态,闭嘴含笑。年轻点的干脆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我。“我,我。。。说错什么吗?”我无辜地站起来,讪讪笑:“我的肚子是饿了啊。很奇怪吗?”
“小姑娘倒是快言快语。”白骨道已起身:“是本座招呼不周了,那就上宴吧。”
懂事!我心想着,撇口又是一句:“就上个叫花鸡,红烧狮子头,红焖大闸蟹,清蒸对对虾,对了,还有新鲜的猴子脑吧。”
这下好了,满殿的人又像看怪物似地痴望着我。不可能我这话比刚的琴声还具有震撼力吧。
“哎呀,小小。”三眼在旁拉我,不得已只好坐下。只见他长身而立:“白骨城主,早闻父王提起您的威名,不想今日,狼族破城之时才得以相见。侄儿真是愧入这上宾之座。”
“世侄是太在意了。”白骨道抚须道:“当年尔与您父蜘天使族长乃至交好友,今事过境迁,每每念之,却还凭地惺惺相惜。不想这些年世侄已出落得如此英武伟岸。真是狼族之福,世人之福。”
“城主夸奖了,小侄实在粗劣的很,涉世未深,武功平平。还需各位前辈多多点拨才是。”说罢,三只眼又朝堂上众文武大臣略一扣首。
“世子谦虚了,谦虚了。。。”一老者起身:“世子乃当今狼族后继之主,文滔武略,无暇俊美,竟还这般的平易待人。老夫自问阅人无数,像世子这样的后起之秀当真是凤毛麟角,天下少之。不知。。。”死老头眼珠一转:“世子可有婚配。”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的事儿!
“小侄不才,尚未婚配。”
“既是如此,臣奏请城主。”老者上前一揖:“我朝三公主银心公主尚未出阁,若与世子联姻,乃是上乘之婚,万千之喜。更是我天朝上下第一盛事,黎民之福矣。”
“哦?”白骨道挑眉。
“臣附议。。。辰附议。。。臣等附议!”众大臣匍匐齐声。
“你们是说我那不懂事的孩儿银心啊?呵,老夫对世侄倒是极看重的。只是不知这位同来的姑娘。。。”白骨道望向我。
“我?你说我啊?”我促在那,一时无语:“三只眼,三只眼是我的朋友啊,不是男女朋友那种的,我是他,是他。。。”
“是我表妹。”三只眼急忙替我解围。
“是啊,我是他表妹。不是,你们想的那样了。”说罢有点释然,不禁绞起手指,三只眼怎么会讲我是他表妹呢。可是我在路上竟然想亲他,世上哪有这样的表兄表妹。不管了,表妹就表妹罗,难不成我还指着他说我是他的世子妃?那也太抬举自己了。世子一向都只配公主,我在心里把最后一丝世子配叫花子的希望轻轻灭掉,是,必须灭掉。
“既然如此,世子可愿与小女银心一见?”
“全凭城主做主。”三只眼那一刻说话的声音如往温文却异样坚定。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依然是亮如那夜的月光底下。他也看到我,我撇撇嘴,充分地表示了自己的不在乎或者是告诉他,你是对的。可是当我再仔细看他,想要找到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他的眼睛实实在在地告诉我,没有,他对我什么都没有。只有他与身俱来尊贵和一贯的温柔。
“如此甚好!如此甚好!那就宣公主进殿吧。”白骨道抚须大笑:“我倒是欣赏世侄的豪爽。正所谓,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。。”
银心,从出生就名叫公主的女子。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,当你第一次从沙城盛大的绿阴里娓娓走来。便是这般,算何止、倾国倾城,暂回眸、万人断肠。而你仅仅是素颜,丝毫未察觉到我的艳羡,好象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美会令到任何一个平凡女子真实艳羡。晌午的日光均匀地涂抹你的轮廓,却丝毫遮不去你的皓齿明目,顾盼生姿。我想这便是所谓金枝玉叶,世上唯有你才足以称是,纵是身着布衣简装也异常夺目的女子。你就这样一步步走来,越过众人,越过我,越过了三只眼。走到你那英雄一世的父王面前,从容一揖,已是被他宠溺扶起,如捧在手心的璀璨明珠,珍之又重。而你,本就是明珠的啊,雍容华贵,出尘脱俗的天朝三公主。 从未想过后来的你,会成了我的朋友,我的恩人甚或我的敌人。过去太多年,我不能再见到你的容颜,你眼睛里那永如大雾般弥漫的忧伤,或是你最后一次见我时的怨毒与决裂。只是初见你那个夏天,我们的盛放之夏,你的出众和我的平凡是否早已铸就历史,所以无论过程有多绮丽多完整,结果都是我们会在真实的人生里渐行渐远,直至老死不相往来。而我,却在后来每一年的夏天,站在沙城依旧盛大的绿阴里想起你,银心公主,不能告诉你,感情本就是极其不易的事和最最锐利的刃。(小小涵·七年后·沙城夜书)。
“心儿,来,父王这里来。”看得出城主对这个女儿是疼爱的很,较之刚才的威严,女儿的出现明显令他有了动容。
“是,父王。”女子轻应着,莲步轻移上前:“城里可是来了客人,这般的热闹?
“心儿休得无礼,快来见过你三眼兄长。”城主携了女儿的手径直走到三只眼面前:“这是三眼兄长,狼族的世子。”
“小女子。。。。”银心微一埋首,再抬头已是脸上羞红不定,秋波如水:“见过狼族哥哥。”
“早闻银心公主绝色天下无,今日得见,当真是惊为天人。小生。。。小生。。。”昏,三只眼这头猪,见了这公主竟话都说不清楚了。
“妹子不知哥哥今日来访,也无打扮,盼哥哥见谅。”
“公主多虑了,是小生来得仓促,未为公主备上薄礼,是我先失礼于公主,公主莫怪才是。”
“哥哥来了便是礼了。妹子久居沙城,平日里也难出这城池半步,正是寂寞苦闷,惆怅的很。哥哥便来了,既是来了,需得多玩几天才是。。。”微一转头:“不知这位姐姐。。”
“他表妹。”我脱口而出:“公主不用在意我的,我只是他的远房表妹,不是什么皇亲国戚,你们聊着便是,理我做什?”
“姐姐倒是爽直,不似这十里沙城尽是些循规蹈矩之人。早闻塞外大漠,地广人杰,姐姐这番言语,倒让妹妹见识了。”
“哦?”我心下嘀咕:“是这样吗?你没出过城吗?要是去了土城大街上,像我这般的人,一抓一大把,我就是奇怪了你们沙城,怎么老是觉得我像怪物。哎,也不知道我是真的怪物,还是你们沙城的人太没见识。。。”眼见三眼又瞪我,只好话锋一转:“不过你倒是蛮漂亮的,银心公主,你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,只可惜好好的尽埋没在这老土的博物馆里了。。。”
“博物馆?”银心不解。
“是啊,这里不是博物馆吗?尽是些爱听小曲儿,不爱吃饭的老爷爷。有一二个年轻的也是大气不出,半天蹦不出一句话。你在这里住着不嫌憋闷吗?我要是你啊,我。。。”
“小小!”三只眼已被我气得七窍生烟,忍无可忍的制止我。
“是公主自个儿找我说的嘛,我开始就讲不用理我,可人家公主偏爱听我讲话,就你讨厌我。谁不知道你是见了人长得漂亮就对我呼来喝去。猪!重色轻友的猪。”
“哈哈,这小姑娘,心儿,你来。”城主上前,再次携起银心的手:“爹若是留下三眼世子和这小姑娘,你可高兴?”
“父王,真的吗?那孩儿不知有多高兴了去。娘去世得早,自大哥二哥被分派到封地。女儿便只有父王一位亲人在旁,可父王又时常忙于政事,几月不得一见。若是世子与姐姐肯留下,女儿便再也无需成日地绣花饲鸟,更不会再烦着爹爹了。”昏,看来这公主早给闷坏了,见了个同龄的人物,便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。
“不知世子与姑娘意下如何?”这下完了,看来是昏了头的公主配了个热情似火的父王。正踌躇,三只眼已朗声上前:“侄儿全听城主吩咐便是。”
“我。。。。”我还没讲,就又被三只眼硬生生瞪了回去,他简直已搞不清我才是老大,他只是手下了。
“如此,我立刻吩咐下去,备上好厢房二间,供世子与姑娘暂住。过些时日,再造殿宇不迟。”
于是,我和三只眼就在沙城住了下来。三只眼得了一官衔,不知是大是小,倒是成天地忙碌,不来见我,我便寻他。数次也寻不着。我琢磨着这小子怎么直犯古怪。好歹让我逮住他,他正在树下摇头晃尾的读书,见我来了立时收起。
“看什么书?猪!”
“呵,一些常用书籍,这些日子你都上哪了,总是不见人。”
“我上哪去了?”我呛着似地望他:“不是吧,我天天找你,你该说你上哪去了。”
“一直都在沙城啊。”
“回答得倒顺溜,我问你,你到底还跟不跟我走?你父王可没交代我们到这里来。”
“我不会走的,小小,你若是不习惯,就自己走吧,反正这里也不适合你。”
“你。。。。”被他气得不轻:“我看你是忘了父仇,迷上那公主了吧。”
“我不是那种人,只是现在跟你说不清楚。”
“什么叫说不清楚?说不清楚就跟我走,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,那城主也不对劲,再故交也不可能见面就把女儿许给你吧。三眼,你听话,我们还是走吧。”
“我说了。。。”三只眼幽幽看我:“我不会走的。”
“你疯了!”真想给他一耳光。
“是,我疯了,呵。。”他居然在这时候笑出声来:“若是换作你是我,早该疯了。”
“三眼。。。。”
他打断我:“不必再说,小小,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,那些盘缠你带在身上,足够用好一阵了。”
“你真以为我是为了钱?”
他缓缓看我“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,你最重要的东西,不是钱吗?”
“好,我最重要的东西是钱。。。”我喃喃念着他亲口对我说的这句话:“我是喜欢钱,可是我把你当朋友,可是我们一起走了那么久。。。算了,既然你是这么想的,我无话可说。”
我等着他的道歉,哪怕是有一丝后悔,可是没有,他就是一直这么沉默下去,直至斜阳全都退下他冷漠如雕像的脸庞。是在等我负气而去的吧,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,想象不出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种话,具体到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,只是,我恍然,与那公主有关吧,怎么那样傻,他就要和公主成亲,凭什么还留我?不要说我不及那公主十分之一的美丽,更何况他根本就把我当男人,一个男人,对一个貌似男人的女人,该有留恋?不,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