枉恨歌(四)
我咬了根青草,走到一片树林中间。停下,左手插腰,右手食指凌空勾了勾。三只眼在背后第五百二十一次发火:“小小,你可不可以不要搞得自己跟老大一样。我负责牵马,背包袱,还要负责你手一勾,就巴巴地跑上来递水袋?”
我仰天得意地笑,得意地笑,忽然变了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转过头:“三眼兄弟,我何苦如此啊?以前那官道上,我是随便一躺,天王老子都得停下交保护费,我为了什么要和你操这湿漉漉地小路呢?还不是受了你父亲所托。可是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,我不这样教导你,你怎知世间有疾苦,粒粒介辛苦。。。”
“你怎么可以想当然地搭配诗句?。。。算了,我不说了。”见我眼一瞪,三只眼立时无言相对,递了水袋,又继续牵他的马去了。
“你说这好好的天气,本姑娘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个大男人上路?连搞对象的机会都没有了。,可怜我年纪青青,如花似玉。。。”看来三只眼是铁了心绝不再搭腔一句,我自顾自念了半天,后面也硬是再没个声响。我站住,蹬地转身,他不及避开,鼻子险些碰到我脸上:“哇,打色狼呀!”我按着他的肩膀一顿好捶,他却笨得要死,闪也不闪,一脸迷茫地看我,感觉好象我一个人在跳***:“喂!你白痴呀,这样都没反映?”
“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。”他显然还在不解风情。
“昏,我跟你撒娇啊。撒娇你懂吗?女孩子都会的,就是这样。。。”我又对准他的胸膛又是几拳。
“没见过这样撒娇的,除了我死你哭那天我觉得你是个女孩子,其他时候我一般认为你是个男人。”
“什么嘛。那这样子像个女孩子吗?”我干脆眼一闭,嘴嘟起:“来,亲个嘴儿嘛。”有点幸福的想象他就是双紫。
陡然,树林里响起一串娇笑:“好个不知羞的丫头。哈哈。。。”不及反映,三只眼已拉我躲至树丛。
“出来吧,我已跟随你们多时。”花祭飘然而至。
“你想干什么。”知来者不善,三只眼长身而立。
“呵,拿出来吧。”花祭笑得娇艳欲滴。
“拿什么?”三只眼紧扣我的手
“复活戒指和冰雹哮秘籍!”花祭逼近。
“你不是不会武功吗?”
“你不是也一样早知道我会武功,还装作不知道?”
“原来你来我家13年,就为了这颗戒指。”
“错!那是你小看了我,我是为了夺得狼族。”
“那你该跟随我父亲,怎么还要跟踪我们到此?”
“别提那老不死的!”花祭柳眉一竖:“我来你狼族一十三载,对你父亲千般讨好,万般附和。本想有一天他会放下戒心,对我说出狼族数百年不传绝学冰雹哮秘籍所在,本想靠此秘籍,独掌狼族。可是。。。,可是你父亲到了今日城破之时,也并未在意我的死活,只嘱你离开,对那秘籍更是子字不提。”
“你说城已破了?”
“哼,你以为如何?狼族有可能胜出?得了吧,不要说你不知道这十数年来,狼族早已****。即使人家野兽家族不来,也坚持不了几年。。。”
“那我父王呢?父王呢!”三只眼疯了似地抓住花祭的手。
“放开,你放开!”花祭甩开:“他死啦!”
“你骗我!你胡说!父王不会死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,反正他也根本就没有过一天忘记过你娘那贱人,下去陪她甚好。”
“休要侮辱我母亲。她比你好过千百倍。”
“你说的是雾要师伯?”三只眼问
“你也配叫他师伯?他和你没有关系,他只是我一个人的。。。。你知道吗?每一年苍月岛的桃花都那么艳。雾要师兄总是带我去海边练剑,他走前头,不时回头看我有没有跟着,总是率先打死了野兽,怕伤着我。每次我躲进林子假装没跟上,他就会大声叫我的名字,那声音在天海之间朗朗回荡,我就知道我的雾要师兄会一直在我身边守护我,一生一世都这样守护我。可是。。。”花祭的语气陡然阴郁:“可是,海边飘来一个垂死的人。我们跑着去看,青衫的女子,被灌了过多海水,眼看没了呼吸。雾要师兄不得已才用嘴给她换气,就在她睁开眼看这世界的第一眼起,他们的眼神遇到。。。后来,我才知道,从那一眼开始,我的雾要师兄就再也不是我的,他从此将属于一个叫风飘飘的女子,包括生命。甚至到后来,。。。”花祭的眼泪缓缓流出:“雾要师兄真的为她失去了生命。”
“雾要师伯,不是因病去世?”
“因病?哼!”花祭转身冷眼看三只眼:“他是被你娘风飘飘害死的。”
“你胡说!”三只眼吼道
“你知道什么?你那会儿还没出生,也难怪你不知道你母亲就是天下第一淫贱女人。反正到了今日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花祭继续说道:“我与雾要师兄救了你母亲以后,就把她带回我们门派长剑门。后来我师傅修罗道长来见过,才知道你母亲原来是毒蛇谷主烈火之女。你母亲告诉我们,野兽家族的野兽づ傲天因与烈火不合,故前日带了族人一举灭掉毒蛇谷,以野兽家族的凶残,蛇谷内数百人,不留活口,惟有你母亲。她贪生怕死,情急跳海,飘了数日,终是昏迷,醒来时已在苍月。
我最后悔的是居然同情你母亲。见她娇小憔悴,便领了她到我房里暂住,并以姐妹相称,哪知她肚里藏的却是毒蝎心肠。我师傅修罗道长与烈火本是故交,于是也交代让你母亲在岛上好生修养。你母亲的伤势日渐好起来。也就常与我和雾要师兄在岛上习武,游玩。可是,你母亲本就是个**子,来了不几日,师兄就开始留意她,纵然我比他美上百倍,但我当时年幼,不懂手腕。师兄却是硬生生被她勾了去。”
“哦。。。。”我朝三只眼看去:“原来是人家塞北第 一美女输给了你老妈也,怪不得人家生气罗。”
“放肆!”花祭被一激动怒:“不知死活的野丫头!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!”权仗已直点我眉心。
三只眼刹那挡在我身前:“如果你杀了她,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冰咆哮了。”
花祭即刻收招:“你知道秘籍在哪?”
“你说呢”三只眼浓眉一竖。
“哼!她这条小命也不值几个钱。”花祭抖抖裙摆
“喂!第一美人,故事还没讲完呢。”我笑眯眯在三只眼背后伸出个脸,心下顿然放宽,看来这女人意在戒指和秘籍,我俩的性命尚可无忧。
“后来。。。”花祭再说起往事,脸上凶恶毕收,忧伤潮水般涌上眼帘:“后来,师兄心里再也没有我的位置,你母亲变成他的唯一。便是这般也罢了。我当时年幼,心下虽然酸楚,却也忍耐,可笑地认为只要师兄幸福,我也就满足了。可是你母亲,”花祭的眼伸换作歹毒:“你母亲,居然弃师兄而去!”
“啊?不可能吧。”我皱起眉头,已经完全陷入这段二十年前的荒唐情事。
“哼,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。世人本无情。你母亲,我,还有师兄奉师傅之命到江湖上历练。偏偏让我们遇上当年声名鹤起的狼族族长蜘天使,也就是你父王。”花祭轻蔑地看了看三只眼:“你父王假装对我三人万分照顾,实则是看上了你母亲和我。大家熟识之后,你父王一边追求你母亲,一边暗自讨好我。原本,师兄一是觉得对不起我,二是也与你父王交好,便打算成全了我和你父王,故要去寻蜘天使,定下这门亲事。可是风飘飘这贱人竟在半途上发了疯。跪在师兄面前说,她已怀上了蜘天使的孩子,也就是后来的你。”
“啊?昏死了!大姐,你这故事也太曲折了嘛。“
“曲折?算得上吧。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你母亲是怎么跪在我和师兄面前,怎样在那片梨树林说出作为女人最不要脸的话来。师兄是一直呆呆地听完她说那段话,任那贱人如何摇他的手,也再不动弹。漫天梨花雪似的下,师兄只是捂住胸口,一口鲜血就喷射而出。每一滴都落在你母亲的头发,皮肤上。可那贱人还不肯罢休,反而越发可怜,哭得好象死了爹妈。我拔仗就要取她性命。可是那致命的一仗,竟打在了我师兄身上。又是一口鲜血,喷了我一剑。师兄。。。。师兄他居然在最后以身体护住了那贱人。”花祭脸上呈现出一抹绝望的凄厉:“罢了,罢了。师兄当时的一句话,保全了你母亲没有死于千刀万刮,而是重病而亡。便宜了她!”
“师叔说什么了?”三只眼追问。
“他说,若是飘飘命尚在,我还有活着的理由,就算她嫌弃我,却并未嫌弃我的保护。若是她不在了。不再需要我保护,那我今生的事也就做完了,做尽了,岂肯再独活?”
“三只眼,依她说来,你母亲好像很不地道哟。”我作为一个正直的年轻人,严肃地看着三只眼,十分公道的对他撇撇嘴。
“不!母亲不是这样的人。花祭你胡说!”三只眼有点混乱了。
“我没有胡说。”花祭漠然:“你的母亲,实际上深爱师兄。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。”
“可是为什么呢?这么好的两个人?”
“只怪上一代的债欠得太多,仇恨积得太深。蜘天使的狼族独霸一方,在当时除去沙巴克,就野兽家族和狼族平分秋色。而沙巴克向来是各代君王屁股还没坐热就换了朝代,谁有工夫理这区区一家之事。也就是说,如果你母亲要报父仇,家仇。只有依仗狼族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我恍然,转过头看跟我一样恍惚的三只眼:“这可是为国家和人民奋勇献身啊三眼,你母亲是有难处的。”
“难处?不。。。不!”花祭情绪再次激动:“我不管什么难处,我只要我的师兄好好活着!可是他死了,死了。这一辈子我都再也见不到他,他是郁郁而终的。。。他临死前,还把师傅传给他的复活戒指送给你母亲,他说要你母亲好好活着,自己却不舍用那戒指一次。他说他是这世上多余的人,没了你母亲,将是生死无畏。可他是我的。我的呀,不!”花祭的意识大乱:“师兄,你不能死,你还有我。抱抱我,看我一眼。。。师兄。。。你在哪。。。。你的小祭在这里,在这里。。。你在哪?”
我从背后扯了下三只眼,这女人显然已状态疯癫,此刻正是危急的很,且也是脱身的最好时机。三只眼识相地与我慢慢朝后退去,花祭还在大树蔽日的树林里疯狂舞仗,几道日光从上至下照出她满脸的狰狞。退至十数米,我与三只眼反身朝树林深处撒腿就跑。
正是人未至声先到,花祭已是柔柔软软地飞跃到我们前面。转过头,竟已除却悲伤,笑如春桃。前后无路,我与三只眼也只好再次怔在原地。
“臭小子,你们是如何也跑不掉了。不如乖乖拿出那本秘籍,反正这世上再好的武功对死人也是没有用的。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当替母还债。”
“偏不给,横竖一死,你当我们傻子呀?对不,三眼。”
“恩。”三只眼马上赞同:“死也不给。”
“不给?”花祭嘴角涂上一抹残忍:“那我便先杀了这多嘴多舌的丫头。”手一扣,我整个人跟风筝似的被她抓入掌中。
“给不给?”她一把掐住我的喉咙,力道大得我的头开始嗡嗡响。
“不。。。别,别给她,三眼。。。给了我们今天就真的死定了。”
“你当我不敢杀你?”花祭厉声:“好,横竖我也是得不到那本秘籍,不如先杀你解解恨,也让那小子也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。”
这次玩完了,老妖婆以为我是三只眼的心上人。真是冤!一股掌风迎面扑来,不及细想,惯性闭眼。却听三只眼说:“慢!”
“愿意说了?”花祭轻笑转头。
“你放了她。”三只眼的声音钝重而清晰:“这是家事,与她无关。再说,她也不是我的心上人。”
“我家公子倒也眼光不赖,这等平常女子,怎配入我狼族。”花祭话峰一转:“不过,我只想要那本秘籍,没有秘籍,就算是只鸟,今天也休想飞出这林子。”
“那我怎么办啦?”砰!一声,正对峙,头上的参天古树居然落了团大泥巴,地上翻起尘灰一片。不,竟是个人,一个男人。
只见那人摔得哧牙裂嘴,拍着袖弯上的灰尘,边咳嗽边直起身来。也不管旁边三个呆若木鸡的人,径直理着发鬓。终于,他好歹露了张脸出来,转过头,昏倒:“湖水表哥!”
他一听我叫唤,头摇得拨浪鼓似的:“小妹妹,你可千万别认我这门子亲戚了。当初咱可说好了,一手交钱,一手脱离关系。”
“那是夫妻关系,可不是兄妹关系啊。”我都快哭出声来,湖水,你可真是我的保护神。
“啊?这样也可以?”他摸摸鼻子,嘴张得大大地望我。
“是啊,就是这样的啊。”我十分肯定地回答,并对他报以欣慰的点头。
“可是,我。。。”他摆明想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:“我只是路过也。”
“我不管!不管!”我火大地吼:“要么你当初就别救我,也免得我今天在这里受人**而死。你既然上次救了我,这次也就要救我。一直都要救我。”
“什么逻辑?”他撇着头看我。
“我就是逻辑,不然我。。。。哇呜。。。表哥喂。”只有出绝招了。
“昏迷,千万别哭,救你就是。烦死个人,我怎么倒霉到连找棵树睡觉也会遇上你被人追杀。”
“嘻嘻。”我对湖水特献媚地笑着。
他转过身,看了看花祭:“美女,放人吧。”
“要我放人,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。”花祭知逢大敌,魔法盾陡然开启,全身诱发一种金黄光芒。
“啊?现在的女人怎么个个都不好惹?”湖水手一扬,袖间已多了柄薄如禅冰的细长小剑,封已出鞘。
“表哥,你好歹拿个大块头兵器,这婆子凶的很!”
“是血饮。”三只眼在旁提醒我。
“比青龙堰月刀还好使吗?”我因此糟到三个人的鄙视眼光。
却是刹那,丛林中天昏地暗,闪电雷鸣。花祭的闪电术快且狠,已是密密笼罩湖水。
显然的先发制人。而湖水,硬是左撇又拐,躲过每一次致命的攻击,影如旋风。花祭屡击
不中,失了底气,娇喝出招,腹内两道银白电流直奔湖水面门。湖水面容抹怒,杀气渐聚
眉心,伸手便是一招。。一招反正我不知道名字光听声音都知道很厉害的招数。花祭被逼
得连退几步,以仗挡胸,却还不忘招出一道闪电霹向湖水。只听湖水低念法咒,立时丛林
耸动,飞沙走石。。。然是一阵静,令人心下发毛的静,陡然几只巨型怪兽抗着利斧竟从林中
当场,血肉横飞。半响,耳朵里却什么都没再发生。只听花祭剧烈的呼吸声伴着落叶簌簌。
“你走吧。”湖水的声音模糊得很遥远。。
“我不会感激你的。”花祭伸手抹去额头冷汗。
“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感激。”湖水转过身,眼神清冽:“只是一个女人太过歹毒,可以毁掉身边的人,也必会毁掉自己。”
“我早已是毁掉的人了。。。。”花祭的声音来自树梢,四周,远去。
我追出几步,被湖水硬生生叫住:“让她走吧。”
“可她坏死了。”我不肯。
“这样活着已是比死了痛苦百倍了,今日就由她去吧。”
我只得舒了口气,收拾好乌木剑,然后呆呆地看着湖水,却怎么都不敢走近。
都从没见过他的冷酷,现在想起还心下惶然。那几只巨兽虽早已不知去向,可是说不准就在湖水袖底呢。
湖水缓缓转过头。。。昏迷!很可爱的一张脸嘛,有点脏脏的,可是嘴角的笑容又是初见的明媚。“表哥,我。。。”
“别叫我表哥,丫头,我是当今沙巴克的右护法。”
“哦。”我委屈地撇撇嘴巴:“那总得讲声谢谢嘛。”
“那更不必,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等你们。”
“啊?”
“身旁那位,想必就是狼族世子吧。”湖水眼神锐利地看向三只眼。
“不是。。不是的,他是我乡下亲戚,是比奇。。对,比奇来的。”我慌忙否认
“刚救了你,就对我讲谎话,丫头,几月的磨练,你可还真是一点没变。”说着,他已走近三只眼。
我纵身挡在三只眼前面:“我说了,他不是什么世子!”
“学会舍己救人了?世子就是世子,连你都可以改造。”
“是的,我是狼族世子。”三只眼这只猪竟又不听我指挥,自发地站出来:“先生若是为了冰咆哮或者复活而来,你找对了人。可是小小并不是狼族的人,请别为难她。”
“呵。。。”湖水的笑声在树林里朗朗回荡:“世子误会了,我来,是奉了城主之命,得保世子安全抵达沙城。”
“可是,我不认识你们城主。”
“世子年纪尚轻,令尊与城主乃多年至交,这些年大家忙于国事,疏了来往。日前探子回报,狼族将遭百年不遇强敌进攻,城主便派了我来此。命我一定保全世子安危。”
“那,那个什么城主干什么不派上十万八万的兵,去帮蜘天使大伯伯他们呢?”
“呵,”湖水蓉尔:“就你聪明,你以为野兽家族是一个人?一个小帮派?若是城主再明里插手此事,必将导致天下大乱。”
“那怎么办呢?”我皱起眉头,使劲想办法。
湖水走过来,冷不防敲我脑袋:“丫头,这事我看就不劳你费心了。我们都想不明白,我的责任就是送你们去沙城,其余的,我伟大的沙巴克城主自然会解决的。”
“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?”我跳开,才不轻易跟谁走。
“丫头,你这可有点辜负人了。我在这破林子里蹲了好几天,跟你一样都搞成丐帮了,居然还怀疑我。”
“先生,我信你。”三只眼,利索地收拾东西,不容质疑地拉起我就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