枉恨歌(三)
沙拉波娃的波
正是征蓬出汉塞,归雁入胡天。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“哥哥。。。哥哥。。。”我护着怀里不断呕血的三只眼,在风沙迭起的大漠,持续奔腾。好想闭眼了:“好马儿,好马儿,使劲跑。。。你的主人就靠你了。”在落日嗜血般的余辉里,我有抚过白马的棕毛,想起我常常做的梦:美丽的霓裳雨衣,双紫,在大漠里的疯狂驰聘。可是什么都没有,只有三只眼的血在一滴一滴不停温热地滑过我的手指,一种可怕的流逝剧烈地刺激我的神经。我疯了似地拥住这个唯一对我好过的男人,只怕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轻,越来越凉。他是个好人,我不能让他死去的。
他死了。黑夜来临的时候,我默默穿梭在森林里拾柴生火。我不敢看他,不能看他,我要让篝火熊熊,映照他的脸庞,那样他才不会觉得孤独,才不会,那么快就冷却掉。
“你个猪!你个笨蛋!你个傻瓜!55555”不知道我傻坐了多久,终于无法抑制地跳起来推着他在浩大的黑暗中失声痛哭:“要你来对我好!要你来假冒高手!谁要当你的表妹!55555谁要你死了,谁要你死了呀。。。”我伤痛地伏泣,在三只眼尚未凉透的胸口,不知道自己怎么还可以为了一个人如此伤心,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还不相信他已经死去。
“你。。。干嘛?”
正哭得有劲,一只温和的大手颤颤抚上我的肩。
“谁呀,烦死了”我甩开。可是我警觉抬头,可是我不可置信。三只眼,是三只眼明晃晃的眼睛在月光下面对我笑。一股巨大的喜悦震荡全身致使我一大耳刮子就刮过去,他“咚”地栽在地上“哎哟!”
会叫?真的没死!
“打我干嘛啊?”他像个萝卜似的脸扎在泥土里嘟哝。
“你怎么没死呀?怎么还没死呀?”
“什么还没死,就跟你没如愿似的。”他气若游丝。
“你憋几个钟头的气干什么,想吓死人啊。”我愤怒地抓住他张牙舞爪。
“别摇了,再摇。。不死都给你摇死。。”他被摇得咳嗽起来。
我慌忙松了手,自顾自嘿嘿笑起来
“瞧你那傻样儿。”他把左手伸出来:“来。。。你看,这颗,这颗就是复活戒指,见过没?”
“啊?”满天星光下,那一枚小小的,晶莹的戒指,散发出一抹奇异光晕。
“复活戒指,是可以让人复活的。知道吗。。。。”他慢慢坐起来,抚摩我的脸蛋:“傻瓜,你刚哭啊?”
“我?”我赶快坐直:“才没有呢。”然后企图转身试泪水。
“转过来,我看看。”他搂过我:“还说没哭,眼睛红成小兔子了。难道是为了。。。。”
“少臭美了!没有没有没有!”我一把推口他,脸发烧似的烫。
“我。。。我只是。。。我是忽然想起我的十万金币还放在床底下的坛子里。”我的语速渐渐恢复正常,头脑也刷的清醒过来:“我是想起我的钱。。。我的钱?妈呀!”我跳起来:“糟了,我的钱,我的钱都还在客栈里啊,”
我饿狗似地扑向白马,扭着头破口就骂:“都是你!都是你!再也不跟你一起了。”
“昏。”他一把抓住我后衣领子,脸部表情痛苦得可以拧出水来:“好多钱嘛,哎呀,别慌别慌。”
“十万啊!赔得起吗你?十万块,我的命根儿呀。”这回总算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了。
“昏死了,我有。。。”
“你有?”我瞬间停息了所有的动作,转过头死命地盯着他的眼睛,生怕他有一个不确定。
“就是十万嘛,我有。”在我的期待中,他再次肯定:“那钱不要了,我回去了就双倍还你,好不好?”
“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?”
“我从来不说谎。”
“凭什么让我相信你?”
“因为我的名字是狼族。”
狼族,这个几近孤决的部族。第一次站在它的堡垒面前,唯一感到的就是自己的渺小。那是沙漠的极北之地,就如一名流浪者走了长久的路,经过所有的荒芜,忍受极限的饥饿和干渴,陡然发现世界的边缘,竟倔强地耸立着这样一座威武之城。那时,大门洞开,众奴仆打着五彩的灯笼整齐地并列两旁。
“我们到了。”三只眼扶我下马。
“这里啊?”我狐疑地看他。
“是啊,就是这里,我的家。”他看了看我,略带宠溺地说:“以后,也是你的家了。”
“哦!”我一下子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后面,心想这回可是天上掉了大馅饼,自己要砸我头上的,一准还捞个什么小姐啊,郡主的当当。
“父王!父王!孩儿回来了。”三只眼阔步走进正厅,在一名叫狼族§蜘天使的威严长者面前屈膝。
“正要差人去寻你,看把你二娘急得。”我悄悄抬眼,只见蜘天使怀里,一名叫花姬的盛装女子,正自低低抹泪。
“她?她就是你娘啊?”我拉拉三只眼的衣角:“好漂亮哦。”
“是二娘!”三只眼翻个白眼小声对我说:“不就是个塞北第一美人嘛,大惊小怪。”
“哦。。。”我也对他翻了个大白眼,干嘛他要翻我!
“对了,父亲。这位叫小小涵的姑娘,是孩儿从外带回的。她是孩儿的救命恩人,是她一直护送孩儿回到家的。”
“哦?”蜘天使站起来,走到我面前,上下打量:“姑娘,我孩儿,路上可出了什么事?”
“我。。。我。。。”怎么说嘛,难不成说我跟他要钱,然后他帮我打架,然后他是个冒充高手的,最后我为了二十万块救命钱跟这来了。
“是一个叫此人极酷的凶恶武士伤了孩儿,幸得母亲在世时留给孩儿的复活戒指,孩儿才能平安归来。”
“看来,公子的命,还是咱们家救回的嘛。”叫花姬的女人已款步上前,声音慢而清晰:“不过这丫头护送你,倒是大功一件。老爷,差人去帐房领些银票赏给她,就打发她走吧,您知我不喜见着生人。”
赏?打发?什么呀!我心里立马打了个大疙瘩。早知道这些富家娘们都不是好人,也太小看人了,清了清嗓门:“钱,我有,不用您老人家赏。走,我自己会走,用不着你来打发。”
“你。。。你。。。老爷你看她嘛。”花姬脸色一变,瞬间变成个橡皮糖贴向蜘天使:“一个不知道哪弄来的野丫头,竟跟我这般说话,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。还叫我老人家。我很老了吗?很老了吗?太没家教了。”
“三只眼叫你二娘,我是他朋友,自然尊你为老人家了,有什么希奇,”我默然昂头。
可是,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吧。身份?我知道自己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,其实就算站在这奢华无比的堡垒里,我根本就还是个叫花子。还巴着来当什么小姐,郡主,鬼知道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和他来?又或者,我和三只眼从来都不是一类人,从来都过着天壤之别的生活,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朋友,永远我都是在高攀。
“父亲,小小就是脾气古怪点,其实她。。。”三只眼一边扯我的袖子,一边急着为我辨白。
“行了,行了”蜘天使大手一挥。许是看着了我眼睛里的刺痛,柔声道:“就先留下来住几日吧,等你俩伤势痊愈了,再作打算。姑娘可愿意?”转头淡淡一眼把正要上前说话的花祭给望了回去。
我怔怔望他,心里就想,你个婆娘要我走,我偏不走。于是说: “恩,就听你的吧,老爷爷。”
“老爷爷?你叫我老爷爷?哈。。。”蜘天使好象听了句很奇怪的话,居然摸着胡子跟个白痴似地笑起来:“还从来没人叫我老爷爷呢,哈哈。。。有意思,有意思。”他又挥挥手:“去吧,去吧,都去歇息。”
走到很远,还能听见他绵延不绝的笑声,我就想,这个奇怪的老头怎么还在笑,他的这个武功是不是江湖上传言的千里传音呢?三只眼在面前乱晃乱跳的,我捶他一下:“吃了兴奋剂啊?”
“你是怎么想起叫我二娘老人家的?呵呵,这次气死她了!气死她了!”
我瞪他:“高兴个什么劲啊你,看我这种**湖多沉得住气!”个该死的女的,以为我是啪柿子,嘿嘿。。。自个儿也就忍不住雀跃起来。
过了些日子,大致我和三只眼的伤都好得差不多,蜘天使差人来传我去大厅。至这日,我才知道,蜘天使就是狼族的族长。于是心想,在江湖上威风八面的狼族,原来老大也不过是个干老头子,一准还是个好色的干老头子,不见得就有三个眼睛六张嘴嘛。
三只眼早已在大厅侯着,见我进来,对我眨眼一笑。我就有点对他的脸庞迟疑起来,不觉得他像双紫啊,怎么会有个讲不明白的感觉。尤其是那晚上,在月光下面,他搂过我,脸到现在还会发烫。不过今天我可是穿了身儿漂亮衣服,这厮打我进来就一直盯着看,不至于我已迷人到如此电光火石吧。
“小小姑娘,伤势可痊愈了?”蜘天使像尊老佛爷,在大厅正座之上开了口。
“当然好啦,都给憋死了,我本来就没生个什么病,可你家仆人就是不放过我?
“哦?怎么不放过你啦?
“还说呢?说你们也该算个大户人家吧。每天都吃些个草药啊,雪霜啊。这都算了,还说不让人吃荤腥。你们要真的待我好,报答我,那总该大鱼大肉地天天端上来。一句话就是小家子气?”
“哦?呵呵。”蜘天使笑起来:“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,从不曾有人说我狼族吝啬了银两,亏待着朋友。今天倒让你这个小丫头给好好数落了一顿。想是下人有没有解释清楚之处吧。
“解释啦!说我身子要姜养,碰不得荤腥嘛。。。可是”我跑上前,眼巴巴说:“老爷爷,我一辈子都没上过这么好这么大的地方,你连肉都不给吃上,总是你们理亏嘛。”
“好!好!好!呵呵。。。”蜘天使转头对三只眼说:“孩儿,去把那本魔法盾秘籍取来。今天我就送小小姑娘一个比肉还好的东西。“
“哦?”我虚着眼睛瞄他:“你真好,爷爷!”立刻做出一个要好好巴结他一下的决定。
“嘴别甜,尽顾说我好了,还不定这书比肉好呢。”
“收着收着!”三只眼捧出本烂西西的书,死活塞给我,居然还摇头晃尾地一拍我肩膀,沉声道:“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啦!”
“什么哟!谁要你这破书。老爷爷,你耍我!”
“姑娘不知,这本就是法师梦寐以求的秘籍,魔法盾。习了它之后姑娘就再也不怕被普通兵器所伤,自然也就不会吃不到肉了。”
“有这好事?”
“姑娘是不信老夫。”
“嘿嘿,倒也不是,也就问问。只是,只是。。这书能卖多少钱啊?”
“卖钱?”三只眼眼睛都绿了:“法师得了这样的秘籍哪有卖钱的道理?”
“笑话!不卖钱,我拿去当菩萨供家里呀。再说了,我也不爱打打杀杀。你难道看不出。。。”我整整衣衫,一甩一甩小辫子对他说:“我可是个文静姑娘,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,犯得着学一身武功来保护自己吗?江湖上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争得头破血流,就为了争取一个保护我的名额,只要我一招手。。。”
“一招手怎么?”他气地吐血:“一招手你那个斧头帮师傅就该来了吧。真不知怎么说你。你难道不明白无论喜欢你的人多与少,你都必须有保护自己的本领,出了这个门,外面的世界就叫江湖,你真的想当一辈子叫花子?你到底明不明白,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,我是说如果。。。。”
“没有如果!”我怔怔打断他,只因他又说起的那句叫花子:“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果,我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。你是狼族世子,我只是个小叫花子。当叫花子就是我的人生志向,我以后出去也是,一辈子都是了。”
“你!”
“你又不是我的谁。”我扭着屁股不看他
“好了好了,看看你们俩。”蜘天使站起身来:“既然姑娘不愿学这门工夫,老夫也不便勉强。另当黄金五十万两相酬姑娘对小儿的救命之恩。其实今日邀姑娘前来,另有一事相商。。。”
“五十万两?”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当下和颜:“有事你讲!”
“哎。。。”蜘天使如有重负:“既然姑娘是个爽快之人,老夫也就直言了。咳咳。。。本族待有战事发生。”
“现在?”
“是的,想来也就这两天了。”
“哦,我知道了,你是怕牵连我,所以安排我先离开吧?我这就走,这就走,今天就打包袱。”心下想,反正钱也拿了,先溜为上,安全第一嘛。
“姑娘。。。”蜘天使走近我,上下打量,略一沉吟:“姑娘听我说。。。姑娘可否带小儿一并离开?”
“一起?”
“是的,一起。三只眼,三只眼是我狼系一族,唯一血脉,哎。。。”
“来人很厉害?”
“恩。”
“几个人?”
“呵,”蜘天使苦笑:“不是几个人,是家族。”
“什么家族?”
“野兽家族。”
“哇!野兽,好厉害!。。。嘿嘿,没听说过。”我对蜘天使难为情地吐吐舌头
“爹。。。我不走。”三只眼挺身上前。“我不走,孩儿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您?”
“不必多说。”蜘天使手一挥,转身对我说:“姑娘,我知道这是难为你了。可是不瞒姑娘,老夫也不知这一战后事如何,见姑娘并非江湖之人,却是精灵古怪的很,我这孩儿,年纪尚幼,阅历更是不及姑娘十之一二,故将他托付给姑娘。我狼族若是此番得以幸存,老夫日后自当登门厚谢。”
“倒也是,老爷爷,三只眼这小子笨得可以,经常吹大牛,没我能干不说,一遇到事还爱装死。”我心下一转:“可老爷爷,你也知道,我们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,登门厚谢之类的我倒不奢望,只是万一有个什么经济危机,我一个姑娘家。。。”
“姑娘不必为盘缠费心,我早已备好。只要姑娘肯点个头,老夫既悉数奉上。其实,”蜘天使目光迥迥:“姑娘若是不答应,老夫也不会慢待了姑娘。”
“这么讲义气?”
“小小,我不和你走。。。”
“插什么嘴!”我甩三只眼一个白眼,转头郑重对蜘天使说:“老爷爷,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我,这一辈子,还没人这样相信过我呢,何况你是狼族族长。搞得人家都有点激动了。”
蜘天使朗声一笑:“老夫绝不会看走眼,姑娘日后必有所成,只是时机未到。况小儿与姑娘隐匿于江湖最为妥当,只因姑娘从未涉足江湖,自不会打眼的。”
“哦。。。”心下顿然明白,我垂头丧气地应了声:“原来是不打眼的原因啊,我还以为,您真看出我是个绝代佳人,武学奇才什么的。连前面那句必有所成,都让人一听就是安慰奖,老爷爷,你撒谎的工夫可不大好啊。”
“呵呵。。。”蜘天使舒眉:“那姑娘是应下老夫了?”
“现在就做决定啊?”我无辜地望着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蜘天使,想他这一刻原来也可以单纯到只是一个垂垂老去的普通父亲,或他疼爱儿子是远胜自己百倍的吧。
“是,姑娘,老夫不到万不得已,也不愿出此下策,只因事态紧急。”
“哦。。。”我转悠着晃了三只眼那白痴一眼,心中一阵酸楚,想自己连亲生父母也未曾见过,怎忍去拒绝这样的父亲,于是血气上涌,张嘴便是:“都是几个梗直朋友,答应你便是。”
话一出口立刻后悔,麻烦事尽往身上摊了,绝非我个人风格。可人家蜘天使硬是已经把我的手大力一握,搞得好象同志,新中国的将来就靠你了!叫人家怎么说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