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小混混
曰：遂古之初，谁传道之？
上下未形，何由考之？
冥昭瞢氤，谁能极之？
冯翼为像，何以识之？
屈原《天问》
1
我是个孤儿，是春十娘将我养大的。多亏了她我才能混到今天，才有今天这一番成就，如果当了沙巴克城主能够算是一种成就的话。可当初我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，没有什么雄心壮志，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样，成天混迹在村角边的麦田里，欺负稻草人，吓唬多钩猫，在泥巴里打滚，觉得日子就是这么过的。我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沙巴克城主。
那会儿春十娘在我们银杏村可是出了名的美貌。瓜子脸，单凤眼，身材袅娜，步履轻盈。当然远不止这些了，为了简单起见，我就不多罗嗦了。春十娘在赫兰老大爷的铁匠铺后面开了间布料店，专门出售各式各样的男女衣服、帽子。由于我们银杏村很小，做买卖的没几个，当然生意就只能用马马虎虎来形容了。可如果不是那间不起眼的小布店，我现在肯定饿死街头了。这样想来倒还不能小觑它。春十娘就一个女儿，她的名字十分十分简单，却也十分十分地美丽，就像她本人一样。她叫雨。
除了春十娘，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就是雨儿了。雨儿有着她妈妈一样动人的脸蛋和身材，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更加清澈，更加潮湿。每次仔细看她的眼睛，总觉得她像是要哭的样子。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的眼睛。
“小狼哥，以后要带我去白日门。听说那里有海。”
我永远记得这句话。每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这么对我说，我是说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。
她说完眼睛湿湿地望着我，傻傻地呆在一边，就像我欺负了她一样。
2
天很蓝。太阳很大。可这有什么用呢？我连一把刀都没！我站在桑树底下独自犯愁，啥时从赫兰老爷爷的铺子里偷一把来那就威风了。可只能是想想而已，真要去干却又没那个胆量。一两只羊在我眼前咩咩地叫着，来回走来走去，时不时低头啃吃地上的青草。那个死心眼的臭铁匠，死活不肯卖武器给我们。这天下还有见钱不眼开的人，真是岂有此理！
不行。明天一定偷一把刀来耍耍。
我暗自揣摩着，不禁自以为是地笑了笑。就在这时，石头和刀疤五灰头灰脸地跑来了。打老远就能望见他们两个莽撞的身影。
“小狼哥，伊风带了一班弟兄正往麦田那去了，要不要去跟他们打一架？那可是咱们的地盘啊！（曾几何时，我们已经把麦田当成我们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了。）”
石头脸上淌着黑汗，气喘吁吁地大呼小叫。
“他们有多少人？”
“6个！不对。7个，是7个。7个傻瓜。”
“我看你才是傻瓜！明明是8个人。连敌人是多少都拿不准还怎么打？打你个大石头！”
刀疤五一边取笑他，一边拿眼睛盯着我，等待我做出决定。
“奶奶的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他们两个你望我，我望你，面面相黜。
“没什么。”
我说。心里却在考虑别的事儿。
“那我们还去吗？小狼。”
“去，干嘛不去呢？今天一定让他们知道厉害，老虎不发威还当我们是病猫呢！”
3
他们果然在那，就在我们的麦田里撒野。这群混蛋，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。我气急败坏地从背后抽出乌木剑，没头没脑地径直冲了过去。刀疤五和石头也各自拿着木剑跟在我左右。
“小狼——别来无恙吧。”
伊风躺在一根树根上，左手枕着头，右手摇着一根稻草，冷笑道。他身材颀长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仿佛他就是法玛大陆的王子一般。
看到他毫无防备，我一时没了斗志，将乌木剑放回背后。在大战之前要冷静，这是我经过多次交战总结来的经验。
“呀，我过得很好。谢谢关心。”
我说。
“那么……你是打算开仗了？”
“无所谓，你还没准备好吗？”
我环顾四周，看好了冲击的目标。他们人数虽然多过我们，但真正打起来却不顶用，顶用的就伊风一个人而已。只要将他的弟兄唬走，然后就成了3打1的局势。
“你看我像没准备好的样子吗？”
他忽然身形突变，如同一片落叶般飘到了人群的后面。只见他轻轻一挥手，那帮家伙便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。
“石头，你攻左边；刀疤五，你跟我一块攻右边。”
我仍然按照惯常的打法，以石头为引子，吸引他们的火力，我和刀疤五冲进他们的队伍猛杀。
但是这一次却失灵了。伊风仿佛早就料到这招了，没有人理会石头，7个黄毛小子全将我和刀疤五团团围住。这也算不了什么，只要我们砍倒两三个他们就会作鸟兽散了。可是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。伊风这次不是施放大火球，而是，苍白、嘹亮的闪电。
石头召出一只小骷髅人（道士的一种秘术。）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。但是刀疤五已经支持不住倒下了，伊风马上将魔法都施展在我身上，完全不理会独自冲到他身边用木剑抽他的石头。
“奶奶的……”
我一看不行就钻个空子溜出人群，也不管呆头呆脑的石头了。可是刀疤五躺在地上还没起来，他似乎在等我为他报仇呢。哎，对不起了兄弟，这次咱们可是栽跟头了。
4
“小狼哥！”
我正一走一停地踱向家门，守在村口的雨儿意味深长地喊着我的名字。
“小狼哥。你的衣服烧焦了……又在麦田里打架了吧。放心拉，我不会告诉妈妈的……”
她每次见到我总是十分惊喜的样子，说话清亮而急促。她是一个正在抽条儿的十五六的少女，脸蛋白净，身材修长，黑色的秀发被编成了许多小辫子扎起来。她耳后插着一束新摘的石竹花，这使她整个人瞧上去显得格外地稚嫩。
“雨儿。”
“小狼哥——”
“你怎么、在这里？”
“我在这里等你呀。你猜我今天找到了多少钉耙猫？猜不到吧，西西。那，都给你。”
她将一把金币放到我手心里，双手便藏在裙子后面，身体向前倾斜。村子周围的庄稼地里时常会有钉耙猫出现，雨儿只打得动它们。她每天没事就去那里守着，将打到的金币都给我。
“4个。这样你又可以买好多的金疮药了。”
她说完冲我低头一笑。
“雨儿——”
我看着手中十多个金币，突然感到有某种东西卡在喉咙里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“小狼哥——小狼哥陪我去河边吧。”
她说完拉起我的手就跑。
碧水河一如既往地平静，没有一丝波纹。太阳刚刚落下树林。小木桥显出孤独的身影。几个稻草人在草丛中摇曳不定。
“小狼哥。以后一定去看海，好吗？”
“恩。”
“听鬼谷子爷爷说那里的海很蓝很蓝。鬼谷子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去过那里，他还到过赤月峡谷呢！”
她忽然转过脸来看着我，双手乖戾地摆在胸前，眼睛依旧潮湿得不行，仿佛里面装了整个蓝蓝的海洋。
5
“小狼，又打架了吧！”
每次我受伤后，眼尖的铁匠赫兰总是能一眼看穿。
“没有。赫兰爷爷，小狼哥今天一天都和我在一起，没有去打架。”
雨儿眯起眼睛笑着为我辩解。
“哎，丫头每次都帮你说话。看来我老人家是越来越不受欢迎了。”
说完老铁匠轮起短柄铁锤敲打毡子上火红的铁胚，每敲一下铁胚便火星四射。
“刀疤五……”
我才一进村子就看见他从里面扑颠扑颠地跑出来。
“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衣服都没破呢。”
他为了证明没有说谎还特意在我面前转了个圈，把他的又脏又破的灰布衣展示给我看。
“小狼——”
春十娘的声音从布料店传出来。我们得回去了。村庄上飘起了炊烟。雨儿忽然放松了双肩，细细的颈立刻露出来。她仰面望着初升的新月，白皙而纯洁的面孔上晖映着清冷的光。我冲老伙计摇了摇手。
“拜拜好兄弟，明儿见——”
“拜拜，小狼——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