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年轻的心
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什么是白送的，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等价交换，遵循颠扑不破的大自然法则。
布衣少年
6
“雨”这个名字有它的独特意义。我们银杏村地处荒凉的西北，日照强烈，雨水稀少。每年庄稼都因为天旱而收成微小，村民们格外地盼望天降甘霖。春十娘因此给自己的女儿取了“雨”这个名字，它象征着希望和美好。说来还真奇怪，自从雨儿出生以来，雨水也开始多了，村民都说她是雨娘娘的化身。但是每次天上降下雨水的时候，雨儿都会默默地流泪。这难道就是上天所索取的回报吗？还是一种神的诅咒？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，我心里十分难过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每当雨水哗哗地落在草地上，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。因此我总是放下一切，匆匆忙忙地跑回家，哪怕是在最激烈的战斗当中。
这天，我们又和伊风他们撞上了。当然了，仇人相见，分外脸红。两方便像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大打出手。有了昨天的教训，我调整了战略，所有人都把目标锁定在伊风一个人身上。伊风是法师，身体单薄，被我们四处追着打。而一旦他跑远了，我们就殴打他的兄弟。就在我们胜利在望，木伊的兄弟们四散逃离的时候，天上突然下起了雨。
银色的暗暗的雨丝一条一条地落在褐色的麦田里，仿佛神的眼泪。
我呆呆地站立着，足足有10秒种。雨点打在我脸颊上。雨点打在我的头发上。雨点打在我的心灵里。雨哗哗地奔流着，从天空到地面，不分昼夜。我默默将乌木剑放回背包，绝望地朝村子飞奔而去。
“小狼——别走啊——你疯拉——”
石头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大喊。但是刀疤五却一把将他拉住了。伊风他们那伙正打算撤离的兄弟又将他们围住了。我眼角的余光依旧反射着两个兄弟拼死奋战的身影。
“雨儿！”
我一把推开家门，春十娘吃惊地看着我。
“小狼回来得正好，快帮我将外面的布料收进来，别让雨淋湿了。”
“雨、我……”
我转身夺门而出。
“这孩子怎么了？”
一路上我至少看到有3只钉耙猫徜徉在树下。但是我没有时间去理会它们，即便它们肚子里有再多的金币也顾不上了。
我忙忙地跑过熙熙攘攘的草地，远远地望见碧水河边雨儿孤独的背影。她的黑色秀发一丝一丝地扬起，蓝布裙随风飘舞。
“雨儿——”
“小狼哥——”
她神情黯然地看着我，眼睛闪闪发亮。
“下雨了，快回家吧。”
“恩。下雨了……”
她喃喃地说，黑色的眸子越来越忧郁。
“白日门那儿的海该会更蓝了吧。”
我默默地牵起她的手，低头仔细看着她手腕上的小手镯。
“以后我一定带你去看海，我发誓。”
“小狼哥——”
她被雨水濡湿了的小脸倒映在我眼中。河对岸的森林显出更加深沉的阴影。忽然，我发现树林后面有动静。我猛地扭过头，看见一个人影跳下树枝，不见了。
7
天放晴了。白白的晨光照着我的脸庞。十娘带着雨儿去了菜园子。这天我对自己感到厌倦，独自坐在碧水河的小桥上，莫名其妙地渴望孤独。河水青青。杨柳依依。
我将背包解下来放在木桥上，从包里抽出心爱的乌木剑。我摸了摸剑刃，已经钝了。我开始想到一些事情。自从懂事以来，我混沌的大脑一直处在孩子式的迷茫之中。这时有某种东西轻轻触碰我的心，仿佛一只手抚摩我的灵魂。我脑中时而想起雨儿那双潮湿的眼睛，时而想起一群乌鸦落在麦田上的影子。刀疤五和石头又去了麦田。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成天就知道在泥巴里打滚，拿着木剑打打杀杀的。鬼混，却又混不出什么名堂来。我们只不过是生长在贫瘠的荒原中的一撮野草，一群窝囊废。必须找出一条路来，我必须得做点什么，光是靠守着一块麦田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。垃圾！树林边几只稻草人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，傻笑不已。不对。越是贫穷越是应该有想法才对。没出息。我一骨碌爬起来，拍拍身上的灰尘。就在我打算回家时伊风从树林中走过来。
“今天不想和你打。你走吧，别烦我。”
我漠然地说。
“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狼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姑娘，哈哈哈哈哈。”
伊风一边笑一边用手抓了抓他齐肩的秀发。干草色的头发。
“呀。随你的便。你要是存心找死我也不反对。”
虽然他练成了雷电术，但我的刺杀也不是白学的，对付一个落单的小法师还是绰绰有余。
“唔——我刚好也不是来打架的。明天我就要去比齐省了，特地来向小狼兄弟道别的。”
说完他显出惯有的冷淡之情，微微一笑。
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已经焕然一新了，我是说，他从头到脚都重新打扮了一番。头戴尖尖的魔法头亏，身穿白衫，手中拿着他父亲的堰月。他小子家境富裕，这一点我们比谁都清楚。
他斜倚在桥栏杆上，露出告辞的神色。
“厄……那么、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虽然他是我的仇家，但一想到他就要离开，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淡了，过去所有的仇恨都在瞬间化为乌有。那块麦田以后就完全属于我们的了。可是我们要它有什么用呢？
“那么，有机会再见了。小狼哥——”
他出人意料地拉长了声调淡淡地说。我出神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，一时间百感交集。只有雨儿才这么叫我的。混蛋，昨天藏在树林中的莫非是他？
7
我又回到了麦田里，我的兄弟们正光着脚丫追赶着多勾猫和稻草人。两个灰头灰脸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。
“小狼哥，快来！快来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伊风走了。”
石头一见到我便扑通扑通地跑过来，冲我大喊大叫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？”
刀疤五怀疑地瞧着我，朴实的脑袋歪在一旁。
“是的，刚才他跟我说了。”
“呵呵，那小子是不是被我们打怕了，呆不下去只好走人拉？现在这里就完全我们的天下了！哈哈哈哈哈！”
石头挥舞着木剑在田里跑来跑去，高兴得一塌糊涂。
“我说，兄弟们，咱们以后怎么办？”
我仰面躺在伊风最喜欢的树根上，百无聊赖地说道。这样躺着确实很舒服，怪不得伊风那小子一直跟我们抢这块风水宝地，可能就是看上了这条树根了。
“怎么办？当然是守着这里罗。”
刀疤五不以为然地说。
“那么，你们是打算当一辈子的麦田守望者了？”
“不然做什么？”
两个傻瓜齐刷刷地伸长脏兮兮的脖子看着我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呆下去。我们要——”
“把伊风的兄弟都抓来拷打好不好？”
我正在思考着我们到底该做什么时，石头突然插言道。
“呆子，再敢打断我的话，就把你吊到树上喂鸟去！”
我冷冷地说。
石头看了看刀疤五，一声不响地猛咬手指头。
8
糊里糊涂地又过了三天，我开始焦急起来。如果说以前是没出息的小混混，那现在就成了没事干的懒猫了。伊风走了，他的那帮小子都归顺了我，再没人来跟我抢地盘了。可内心里却越发空虚起来。
第四天，我实在闲得发慌就独自跑到庄稼地里寻找钉耙猫。可是不知是钉耙猫死光了还是我心不在焉，反正是一只也没找到。
我又走上碧水河的小木桥，看着凝然不动的河水发呆。
“年轻人，为什么愁眉苦脸呢？”
一向神出鬼没的鬼谷子老人拄着魔杖从桥的另一头缓缓走来。
“呀。没事、我只是……有些伤感。”
我说。
“你看伊风走了，现在咱们村庄可没你的对手了。你还愁什么呢？”
老人把拐杖放在桥上，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，长长的麻胡子拖了一地。
“白日门那里真的有海吗？”
“不但有海，更有许多你看都没看过的奇花异草。但是那里怪兽也很多哦，一不小心就会死去。当然了，那些怪兽身上都带着好多珍稀的宝贝，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资格得到它们。”
“怎么才能去那里？”
我不以为然地问道。
“沿村子前面的小道一直往前走，在靠近比齐城那打弯，进入沃玛森林，再往北走就到白日门了。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去不得的。”
“怎样才能去呢？我可不把什么妖怪放在眼里。”
“妖怪又何尝把你放在眼里呢。你首先必须成为修炼者，然后……当你拥有强大力量的时候，你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。”
老人挣扎着站起来，这时我看到他消瘦的脸上布满了很深的皱纹。
“战士的命运就是一把刀的命运，不是越来越亮，就是越来越生锈。没有谁可以依靠的，你只有你自己。小狼。”
他枯瘦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愕然地回过神来，正待问问他那里可有现成的刀，可不可以先借我用用。却见他一舞手中的魔杖，蓝光一闪， “叽”的一声，便不知去向了。
9
夜色明媚。月光流离。可我却睡不着。我在床上辗转反侧。脑子里始终回荡着鬼谷子老人的话。他是在向我说该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吗？肯定是这样意思，可是***的真小气，也不送我把能上锈的刀。带着满心的不如意，我终于睡着了，睡得很不安宁，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。
“珍奇的宝贝，珍奇的宝贝……勇士，白日门，勇士，白日门……带我去看海好吗？小狼哥——”
我猛地醒了，头脑清明，如同被倾盆大雨淋过。四周一片寂静。惨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，恍若青烟。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卷烟叶，（这是昨天石头从木伊的兄弟们身上收刮过来的。）在手上揉了揉，放进嘴里狠狠地嚼着。不行！一定要去白日门，无论如何。我将烟叶吐出窗外。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。
随后，我轻轻探进雨儿的房间，在她的床边坐下。雨儿睡得很香，一双葱白的小手半拢着放在枕边。月光静静地照着她充满稚气的脸庞。她的秀发黑得密不可分。我忍不住轻轻掠开她额头的一缕秀发。
“小狼哥——”
她突然眼睛一亮，醒了，并且一骨碌坐起来。
“雨儿——”
“小狼哥睡不着吗？”
“呀。我、我……”
“小狼哥什么时候说话结巴起来了。”
她说完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笑。
“雨儿，我明天去白日门。”我说。
“白日门？带我一起去好吗？”
“不行，你会受伤的，你太、太小了。”
“哪有，你看，我都长大了。不信你看，已经长大拉。”
她孩子气地挺了挺胸脯，露出白皙的肩胛骨；下面，两个刚刚长大成型的**顶着杏黄色的睡衣。
“以后带你去，等你再长大一点。这次，我自己也没有把握，那里很危险。”
“那你可要小心了呀！”
雨儿忽然痴痴地仰起头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。有那么一秒钟，我们谁也没有动。她的眼睛逐渐亮了，潮湿的泪开始泛上她的眼眶。
我慌了，赶忙抱紧她。
“一定带你去。以后。” 我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