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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夜无光莲生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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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双目失明后，潮生的命运在其眼前一片漆黑的一刹那被确定下来了，她已经没有了丝毫挣扎的余地，身上的力气全用尽了。强劲刺骨的风夹杂着蒙重独有的粗砺的沙石扑面而来，扑面而来的还有或远或近的野狼的嗥声，凄厉而悠长。她只好握紧躺在她身边已战死的炙的冰冷无息的手。此时的潮生已经超越了生，抛却了生命所有的嘈杂与欲念，为早知的今日的死做好了准备。她是这样的宁静与坦然。而此时，晚霞正绚烂，一如往日沐浴苍茫大地，不论生或死。
第一章 暗夜无光莲生香
玛法三七年七月二十，沙城老城主病逝。
八月初五，保卫沙城数十年，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凛继位，宴请天下英雄。
“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。”这两句话雕刻在一架上好的白玉屏风上，就摆放在皇宫内凛的王座之后，城主凛此时正背手而立，仔细的端详着这两句话，全然不顾身后以等候多时的各派掌门。
“这是一个武力的世界。沙城终究是我的了。”凛回过身来，俯视着阶下俯首帖耳的人群。
炙以同样平淡谦恭的表情夹杂在人群中，承受着凛的嚣张。凛可以嚣张，如今，无人能挡。
宴会极尽奢华。醇厚的波斯葡萄酒斟进夜光杯时清脆的声响非常动听，来自塞外的新鲜果品用剔透的冰块镇着可随意享用，堂下丝竹声声悦耳，还有玛法大陆最优秀的舞伎，灵活的舞动着，腰肢柔软，眼波迷离，妖媚，而诱惑。
炙平淡安然的望着这一切，嚣张傲然的凛其实早已目中无人，凛手中的骨玉权丈几乎沾有每个门派的鲜血，包括炙的天行门，玛法的第一大门派。然而他并不只是一介武夫，他是有智慧的，所以他此刻无敌。没关系，终有一天，炙可以，他自小接受比常人艰苦的多的修炼，就是为了这一天。
一缕幽幽的筝音响起了，细细绵绵，却将所有的嘈杂压了下去，回廊前的莲花池中，一叶小舟缓缓驶来，在廊前停住，船头横卧一具古筝，有一位着翠衣的女子斜依琴旁，幽怨清亮的唱：
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。
蒹葭凄凄，白露未(日希)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之湄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跻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坻。
蒹葭采采，白露未已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之(si)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右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(zhi)。
此时夕阳西沉，暮蔼渐生，微风吹过莲池中云烟缭绕，女子乌丝轻扬时只见肤白如雪，媚眼如丝。袅袅的余音半日后方散，凛早已来到船边，携那女子进殿，向诸人说道：“这是我东征西讨数十年，踏遍玛法大陆才寻得的倾城之貌。暗香不但容貌倾国倾城，且才思聪敏过人，冰雪聪明。今日，我要将她送给我眼中的天下第一英雄。”凛环顾四周，“炙掌门，请你接受我的礼物。”
暗香是极沉静寡言的女子，无欲无求，每日只弹琴，间或看些线装古书，和刺绣。炙深刻明白凛这份厚礼的意义，始终保持淡然的距离和态度，不远不近。他只爱极了听暗香弹琴，听的忘我，有时便在一瞬间会忘却了暗香的身份，但却只是一瞬间罢了。因此，炙最常做的只是在暗香的房内看书，歇息。即使在床第间，也含蓄保守，暗香也明白炙的心思，从不曲意迎合。炙与暗香都是善于克制的人，其实，他们是同类。
日子渐渐长了，炙也带暗香出游，春看山色，夏赏莲花，秋览红叶，冬玩瑞雪。看起来亲昵融合，府中的下人们都有了些议论，看来天行门夫人的位置就快不是空缺了。而天行门中人却忧心仲仲，看来，凛这一招确实有效，掌门就快陷进女色中拔不出来了。对于这些，炙只置若罔闻。暗香也是，从来进退得当，举止有礼。炙不说她什么，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。
炙与暗香便这样看似平静的生活，一天一天，直到那一次，炙在抉择之地陷入了月魔的包围，身中剧毒，几乎丧生。炙拼尽全力施出了瞬息移动，逃出生天，昏迷前的最后意识告诉他，他停落在暗香的门前，他看到暗香惊慌的面孔，那时炙口中浓稠的鲜血已湿透了衣襟。
如果不是暗香的那棵万年雪霜和她深厚的道术修为，炙是不可能再生存下来的。整整一夜，暗香一次次用治愈术为炙急救。直至炙的面色不再乌黑。
天色微明，炙开始发烧，暗香知道，那是万年雪霜的药效在与炙体内的余毒开始对抗了。炙的呼吸渐渐粗重而浑浊，指尖被暗香用银针挑破之处开始渗出暗紫色的液体。暗香绞了一块面巾敷在炙的额头，炙突然惊醒，双目赤红，口齿含糊的喝道：“沙城的妖女，你滚――。：”
“他仍是糊涂的，只是他的意志力太强了，这样子了都还能有思维。”暗香用清凉的手帕拭去炙面颊上的汗。突然，她的动作停住，沙城的妖女？我是谁？暗香惊鄂的想，我来这里做什么？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炎热而干燥的盛夏。
毒蛇山谷。
龟裂的土地寸草不生。
在荒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里，哪儿的村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过下雨，村子里的井全枯竭了。村民们只好抬着水桶去数里外的一个石崖下，那儿有个石缝，有一滴一滴的水流出来，接满一桶水往往需要几个时辰，那里还有毒蛇，漫山遍野的干渴的毒蛇，它们也窥视着这一滴一滴的水。于是，总有人伤，总有人死。于是，面临死亡，有一点点能力的都逃离了这里，没有办法的就只好等着，天，或者会下雨。
潮生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，娘几天前出去抬水，被毒蛇咬了，由于村里的郎中早就跑了，得不到有效的医治，只能敷一些简易的草药而已，所以，娘的腿肿的厉害，神智一天比一天糊涂。而爹是什么样子潮生早就不记得了。听娘说，爹有一天割到了百年难遇的鹿血，想去比奇城的大集市上换个好价钱，谁知这一去，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强烈的阳光把大地照的白花花的。家里的米全吃光了，水也只剩下小半缸，衣服里全是灰尘的味道，娘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微弱。“大家都快要死了，九岁的我和隔壁九十岁的婆婆没有区别，反正大家都快要死了。”潮生安静的坐在门槛上，她还是期盼着能下一点雨，或者能有个好人，把她和娘带出这个频死的村庄。
也许冥冥中注定潮生不是平凡的女子。其实，每个人都一样，或者大都出生在平凡的家庭，有着粗糙、穷困的父母，然而，却没有人能预料，下一步是生或死，是天堂，还是地狱。
潮生面前，出现了一匹黑色的、高大的骏马，再往上看，潮生就和端坐在马鞍上的男子对视了。
凛审视着潮生，她仰着的面庞有一点肮脏，漆黑的眼珠在肆虐的阳光下显得黯然，面色破败干枯，还有嘴唇，已然潦倒之至，无法自拔。
然而这一切的尴尬都不能掩饰潮生的美。那种超然的悠闲的、从骨子里带来的美。凛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，俯身抱起了潮生，潮生安静的蜷缩在凛的阴影下，神色平淡如水。谁能了解这九岁的苦难的孩子的心思，或许，她只是承受惯了，或许她真的明白，与死而言，逃离去哪里，又有什么关系。
距离沙城数十里外的安静的森林里，有一所小小的宅院，是潮生新的家。凛极少露面。但潮生每日都极为忙碌，学音律，舞蹈，诗词，仪容还有道术和诡异的施毒。潮生冰雪聪明，稍加点拨便收放自如。于是，渐渐地，七年就这样过去了。七年来潮生除了接触为她授课的女先生，便是偶来的凛。凛寡言沉默，极少与潮生交流。好在潮生天性平淡，虽然明白自己丧失自由，却乐得足不出户的悠然自在。
若不是那日凛的突然来临，潮生还不知道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已易主，新主人，就是凛。
凛酩酊大醉而来，欢喜而狂乱。进门时已身形微晃，脚步虚浮而踉跄。潮生将凛扶至榻上，为凛脱靴，凛突然起身，握住了潮生纤细的手。
“你可知道一个秘密么？”凛压低了声音，醺然道，“我早就明了，沙城终将归我囊中。”
“恭喜城主。”潮生敛首微笑。
“沙城已归我所有，然而，｀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安睡＇，潮生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？”凛斜倚床头，双目微合，面无表情。
“明白的，从城主救我出来一直以来，我都明白。”
“那么，你就替我将这人给除去了吧。我刚接位，不想过分张扬大肆杀虐。”
“是，潮生明白。”潮生仍微笑，无人知晓她内心的秘密。
“此事了后，我便娶你。那时你再叫回潮生吧！此刻开始，你只是我精心挑选的倾城倾国的礼物，你的新名字，叫做暗香。”
“是，城主放心。潮生明白。”潮生冷静的应答。她的唇边依然带着依稀的笑容。这一天终究是来了。潮生已经等了很久很久！
第二章 莫教离恨损朱颜
暗香坐在床边，注视着仍在昏迷的炙，在她紧握着的手心里，有一些灰色药粉，足以致命的药粉。暗香只需要把它们吹进炙的鼻孔或口腔，暗香就完美的完成了她的任务，从此可以回到凛的身边，做锦衣玉食、无忧无虑的城主夫人。
暗香注视着炙，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，这是她陪伴了许久的男人，即使歇息在她身边也谨慎细心的男人，却怎么也料不到会有这次天赐良机的瞬移，“天赐良机”，暗香仿佛都能感觉凛贴着她的耳际清楚的对她说着这四个字。
暗香注视着炙苍白干枯的 嘴唇，暗红色滚烫的面颊，有时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峰。一滴汗水从她的眉头滴落，沾湿了她翠色丝绸的衣袖。然后是两滴，三滴，更多・・・・・・
更多的已不是汗水。暗香下不了手，她下不了手。
“下一次。”暗香镇静的想。拭去眼中的泪水，为炙更换了敷在额头的手帕。
炙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刺绣的暗香。漆黑的长发披泻，发丝间依稀可辨媚眼如丝。媚眼如丝，肌肤赛雪。在暮霭沉浮的莲池中吟唱：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
那样的女子，该是莲化的仙子才对。
银针刺破丝绸的哧哧声停顿，片刻，暗香背对着炙，站起身来问道：“要不要喝水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炙平和的问，“为什么你会错过？”
暗香无言，用青花瓷杯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，服侍炙喝下。
“为什么？”炙再问。
“不”，暗香轻轻摇头，“先生体内尚有余毒，桌上那壶茶水有驱毒的功效，先生记得多喝几杯，请好生调养，我叫下人进来伺候。妾身告退。”暗香转身意欲离开。
“潮生，”炙急切的喊道。“潮生！”
暗香惊愕，回首看向炙，迟疑的问：“你――你・・・・・・？”
“我都知道了，所以今天能醒来，我更意外。”炙的唇边渐渐浮现了一丝微笑，“你是不是・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“不!!!暗香打断了炙的话语，匆匆逃离了炙的房间。
暗夜，星月无光。
暗香匆匆的回到房中，喘息未定，突然间空气中一种不一样的气氛包围了她，幽暗的房中有人。
暗香轻转手腕，灰色毒粉已握在手中。
一蓬火光自窗边喷射而来，点燃了圆桌上的蜡烛。凛从黑暗里走了出来，面色阴郁的注视着暗香。片刻，突然将暗香拉进自己的怀里，用力的吻住了暗香冰冷的唇。沉默中暗香只听见凛激烈澎湃的心跳。
凛推开暗香，仔细的审视着她，仿佛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。然后，他冷酷尖酸的问道：“五天，整整五天，你在他房中昼夜不离，你还有什么好说!我宠爱你过分了。”
暗香无言，任凭凛握着她双肩的手愈收愈紧，任凭疼痛的感觉四散蔓延。
“ 让我说出你心里的东西吧，你这――贱人!!!”凛狂躁的低喊：“你爱上他了!你背叛了我!你爱上他了!我叫你来杀了他,你却爱上他!!!”
“城主・・・・・・我・・・・・・。”暗香急促的喘息着，却不能说出什么有利于自己的话语。
“闭嘴!不要说了!你跟我回去!天行门的事我亲自来解决。 杀虐又如何？嚣张又如何？”他邪恶的看向暗香，“谁要我心爱的女人都会背叛我!谁要一直属于我的女人都会背叛我!
暗香偏过头,因为有温热的泪珠自暗香的眼中流下,簌簌的滴落在衣襟上。“我跟你走，我跟你回去，可是，你暂时能不能放过他，他有伤・・・・・・!”
凛惊愕，“你流泪？我从没有见过你流泪，现在你却为了我的敌人而对着我流泪？”凛狂乱的笑，“你哭的样子好美!”凛温柔的抚摩着暗香潮湿的面颊，“跟我回去，暗香，我的女人，只能和我在一起。”
凛拥紧了暗香，飞身消失窗外无尽的夜色中。
凛将潮生安置在他寝宫的一间屋子里，白天，房门是**的，凛夜晚才来，有时饮酒，有时只是歇息，并不与暗香交谈，而神情倨傲，仿佛暗香是陌路。直至数日后一夜，凛来的极晚，且已经醉的厉害了。
凛伏在枕上，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房中一起一伏。他转过身，面对着暗香，轻声吟道：“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他注视着暗香的眼中有水波荡漾，“我不知道・・・・・・我不知道会这样。”
暗香缓缓行至床边，俯下身，将额头轻轻的枕在凛的手腕上，然后，轻轻的说道：“对不起！”
一滴泪水自凛的眼角滑落，无声无息的滴进了枕头。
片刻，凛突然笑了起来，邪恶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，他抬起暗香的下颌，冷冷的说道：“不必！你不必！”暗香惊愕的望着突然改变的凛，凛摇头，笑道：“我今日来的迟了，因为我刚庆功完毕，沙巴克今日大开杀戒，横扫了天行门。”
刺痛在暗香的心口肆虐，痛得却说不出口，暗香扶着床栏想站起来，而眼前突来的一阵漆黑和晕眩狠狠的击中了她，她感觉自己很轻飘，突然就没有了感觉。
凛将潮生安置在他寝宫的一间屋子里，白天，房门是**的，凛夜晚才来，有时饮酒，有时只是歇息，并不与暗香交谈，而神情倨傲，仿佛暗香是陌路。直至数日后一夜，凛来的极晚，且已经醉的厉害了。
凛伏在枕上，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房中一起一伏。他转过身，面对着暗香，轻声吟道：“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他注视着暗香的眼中有水波荡漾，“我不知道・・・・・・我不知道会这样。”
暗香缓缓行至床边，俯下身，将额头轻轻的枕在凛的手腕上，然后，轻轻的说道：“对不起！”
一滴泪水自凛的眼角滑落，无声无息的滴进了枕头。
片刻，凛突然笑了起来，邪恶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，他抬起暗香的下颌，冷冷的说道：“不必！你不必！”暗香惊愕的望着突然改变的凛，凛摇头，笑道：“我今日来的迟了，因为我刚庆功完毕，沙巴克今日大开杀戒，横扫了天行门。”
刺痛在暗香的心口肆虐，痛得却说不出口，暗香扶着床栏想站起来，而眼前突来的一阵漆黑和晕眩狠狠的击中了她，她感觉自己很轻飘，突然就没有了感觉。
暗香在凛的怀中醒来，她觉得冷，刺骨的冷。她感觉到凛温热的颈项正贴着自己满是粘腻冷汗的额头，她艰难的开口，却只说出一个字：“・・・・・・炙。”凛颤抖，他更用力的抱紧了暗香。然后，他贴着暗香的耳际，轻柔的说道：“我告诉你，该死的他逃了，他没有死，”他苦涩的、无声的笑：“还有，我刚才替你把脉，你――有孕了。”
暗香眩惑而惊喜，难怪――难怪最近动辄疲惫不堪，原来真的是――。她又欣喜的看着凛，欣喜而紧张的问道：“他――逃了？他――没有死？”
凛放开了她，起身来到桌边，拎起酒壶，将剩余的残酒倒向口中，四溢的酒渍打湿了他的衣襟，而打湿他衣襟的，莫非还有这狂傲的人自己的眼泪？
当炙自窗外瞬移而来时，凛正倚坐在暗香的床边饮酒。暗香正安睡。
凛斜睨着炙，冷笑道：“你终是来了？你这逃离的懦夫。”炙微笑，点头道：“我想看看她！”“她是我的，”凛将手中的酒壶砸向炙，嚣张的问道：“你准备好死了吗？”炙接住酒壶放在桌上，兀自走向床边，凝视着暗香娇艳温柔的面容，一边握住了暗香纤柔的手。
凛伸出右手，无名指上，有一枚深蓝色的灰暗的戒指，他把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，然后，他轻柔的挥手，深蓝色的戒指划破了炙颈间的一点皮肤，只有一点点伤痕。
暗香的手自炙的手中滑落。
很难呼吸。不能移动。
炙眼中的柔情固定在暗香的脸上。一瞬间，一瞬间其实已成永恒。
暗香惊醒。她睁开双眼便看到凝视着她的炙，她迅速起身想拥住他，而再拥住的，已是空。
当暗香赶到蒙重荒凉的野外，她只来的及看到最后一道闪电贯穿了炙的身体，她抱住炙正倒下的身躯，炙强睁着流血的双目，微笑着，挣扎的说道：“・・・・・・潮生，我来看过你了！”潮生哽咽道：“你不该如此仓促，你上次元气大伤尚未康复――。”
“没・・・没用了，”炙贪恋的凝视着潮生，“从他上次攻打天行门我就知道了，凛拥有玛法唯一的麻痹和疾风无敌的邪恶力量。我们一切努力，全是心机白费・・・・・・我那一日不想死，我想，要替战死的兄弟收尸，我想，再看看你・・・・・・！”
“・・・・・・炙！”潮生再拥紧了他，将自己的唇，轻轻的贴在炙苍白的唇上。
“潮生・・・・・・你守着我・・・・・・守着我，”炙的眼神逐渐暗淡，“别让我一个人・・・・・・做永生永世、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炙急促的呼吸声停顿。
潮生仍旧紧抱着他，温柔的凝视着他，轻轻的说道：“我还不曾叫过你，我的丈夫。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孩子，我会带他走的远远的，抚养他平安长大。我还一直没对你说，这个杀虐的世界好肮脏，我什么都不想再看了。“潮生自怀中取出一枚精巧锋利的破魂，然后，刺瞎了自己的双眼。
凛悄悄的走上前来，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了潮生的颈间。
“我还你了，”潮生平静的对凛说道，：“我欠你的，我用我的眼睛还你了。你放了我吧！
你有沙城，还有不摧的力量。你还有一切。我已残败。你就给我自由吧，我还要抚养炙的骨肉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凛放开了潮生。
凄厉的夕阳照射蒙重大地，料峭寒风呼啸而来，凛再看了潮生一眼，发觉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潮生眼中的鲜血。他觉得苦涩，他突然释然，原来这就是鲜血的味道，沾满鲜血的双手争夺来的沙城城主的称号到如今，也不过在这里体味苦涩。一切不过如此而已，五年，十年后，自己的鲜血也会沾湿了别人的手，自己的尸骸也会被抛置在蒙重的某处，天长日久，再看时仅留白骨。
“一醉醒来春又残，野棠梨雨泪阑干。玉笙声里鸾空怨，罗幕香中燕未还。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
凛渐行渐远，从此消失。
潮生握紧了躺在她身边已战死的炙的冰冷无息的手。她是这样的宁静与坦然。而此时，晚霞正绚烂，一如往日沐浴苍茫大地。
注：“一醉醒来春又残”为晏几道词《鹧鸪天》
双目失明后，潮生的命运在其眼前一片漆黑的一刹那被确定下来了，她已经没有了丝毫挣扎的余地，身上的力气全用尽了。强劲刺骨的风夹杂着蒙重独有的粗砺的沙石扑面而来，扑面而来的还有或远或近的野狼的嗥声，凄厉而悠长。她只好握紧躺在她身边已战死的炙的冰冷无息的手。此时的潮生已经超越了生，抛却了生命所有的嘈杂与欲念，为早知的今日的死做好了准备。她是这样的宁静与坦然。而此时，晚霞正绚烂，一如往日沐浴苍茫大地，不论生或死。
第一章 暗夜无光莲生香
玛法三七年七月二十，沙城老城主病逝。
八月初五，保卫沙城数十年，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凛继位，宴请天下英雄。
“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。”这两句话雕刻在一架上好的白玉屏风上，就摆放在皇宫内凛的王座之后，城主凛此时正背手而立，仔细的端详着这两句话，全然不顾身后以等候多时的各派掌门。
“这是一个武力的世界。沙城终究是我的了。”凛回过身来，俯视着阶下俯首帖耳的人群。
炙以同样平淡谦恭的表情夹杂在人群中，承受着凛的嚣张。凛可以嚣张，如今，无人能挡。
宴会极尽奢华。醇厚的波斯葡萄酒斟进夜光杯时清脆的声响非常动听，来自塞外的新鲜果品用剔透的冰块镇着可随意享用，堂下丝竹声声悦耳，还有玛法大陆最优秀的舞伎，灵活的舞动着，腰肢柔软，眼波迷离，妖媚，而诱惑。
炙平淡安然的望着这一切，嚣张傲然的凛其实早已目中无人，凛手中的骨玉权丈几乎沾有每个门派的鲜血，包括炙的天行门，玛法的第一大门派。然而他并不只是一介武夫，他是有智慧的，所以他此刻无敌。没关系，终有一天，炙可以，他自小接受比常人艰苦的多的修炼，就是为了这一天。
一缕幽幽的筝音响起了，细细绵绵，却将所有的嘈杂压了下去，回廊前的莲花池中，一叶小舟缓缓驶来，在廊前停住，船头横卧一具古筝，有一位着翠衣的女子斜依琴旁，幽怨清亮的唱：
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。
蒹葭凄凄，白露未(日希)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之湄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跻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坻。
蒹葭采采，白露未已。
所谓伊人，在水之(si)。
溯洄从之，道阻且右。
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(zhi)。
此时夕阳西沉，暮蔼渐生，微风吹过莲池中云烟缭绕，女子乌丝轻扬时只见肤白如雪，媚眼如丝。袅袅的余音半日后方散，凛早已来到船边，携那女子进殿，向诸人说道：“这是我东征西讨数十年，踏遍玛法大陆才寻得的倾城之貌。暗香不但容貌倾国倾城，且才思聪敏过人，冰雪聪明。今日，我要将她送给我眼中的天下第一英雄。”凛环顾四周，“炙掌门，请你接受我的礼物。”
暗香是极沉静寡言的女子，无欲无求，每日只弹琴，间或看些线装古书，和刺绣。炙深刻明白凛这份厚礼的意义，始终保持淡然的距离和态度，不远不近。他只爱极了听暗香弹琴，听的忘我，有时便在一瞬间会忘却了暗香的身份，但却只是一瞬间罢了。因此，炙最常做的只是在暗香的房内看书，歇息。即使在床第间，也含蓄保守，暗香也明白炙的心思，从不曲意迎合。炙与暗香都是善于克制的人，其实，他们是同类。
日子渐渐长了，炙也带暗香出游，春看山色，夏赏莲花，秋览红叶，冬玩瑞雪。看起来亲昵融合，府中的下人们都有了些议论，看来天行门夫人的位置就快不是空缺了。而天行门中人却忧心仲仲，看来，凛这一招确实有效，掌门就快陷进女色中拔不出来了。对于这些，炙只置若罔闻。暗香也是，从来进退得当，举止有礼。炙不说她什么，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。
炙与暗香便这样看似平静的生活，一天一天，直到那一次，炙在抉择之地陷入了月魔的包围，身中剧毒，几乎丧生。炙拼尽全力施出了瞬息移动，逃出生天，昏迷前的最后意识告诉他，他停落在暗香的门前，他看到暗香惊慌的面孔，那时炙口中浓稠的鲜血已湿透了衣襟。
如果不是暗香的那棵万年雪霜和她深厚的道术修为，炙是不可能再生存下来的。整整一夜，暗香一次次用治愈术为炙急救。直至炙的面色不再乌黑。
天色微明，炙开始发烧，暗香知道，那是万年雪霜的药效在与炙体内的余毒开始对抗了。炙的呼吸渐渐粗重而浑浊，指尖被暗香用银针挑破之处开始渗出暗紫色的液体。暗香绞了一块面巾敷在炙的额头，炙突然惊醒，双目赤红，口齿含糊的喝道：“沙城的妖女，你滚――。：”
“他仍是糊涂的，只是他的意志力太强了，这样子了都还能有思维。”暗香用清凉的手帕拭去炙面颊上的汗。突然，她的动作停住，沙城的妖女？我是谁？暗香惊鄂的想，我来这里做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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炎热而干燥的盛夏。
毒蛇山谷。
龟裂的土地寸草不生。
在荒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里，哪儿的村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过下雨，村子里的井全枯竭了。村民们只好抬着水桶去数里外的一个石崖下，那儿有个石缝，有一滴一滴的水流出来，接满一桶水往往需要几个时辰，那里还有毒蛇，漫山遍野的干渴的毒蛇，它们也窥视着这一滴一滴的水。于是，总有人伤，总有人死。于是，面临死亡，有一点点能力的都逃离了这里，没有办法的就只好等着，天，或者会下雨。
潮生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，娘几天前出去抬水，被毒蛇咬了，由于村里的郎中早就跑了，得不到有效的医治，只能敷一些简易的草药而已，所以，娘的腿肿的厉害，神智一天比一天糊涂。而爹是什么样子潮生早就不记得了。听娘说，爹有一天割到了百年难遇的鹿血，想去比奇城的大集市上换个好价钱，谁知这一去，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强烈的阳光把大地照的白花花的。家里的米全吃光了，水也只剩下小半缸，衣服里全是灰尘的味道，娘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微弱。“大家都快要死了，九岁的我和隔壁九十岁的婆婆没有区别，反正大家都快要死了。”潮生安静的坐在门槛上，她还是期盼着能下一点雨，或者能有个好人，把她和娘带出这个频死的村庄。
也许冥冥中注定潮生不是平凡的女子。其实，每个人都一样，或者大都出生在平凡的家庭，有着粗糙、穷困的父母，然而，却没有人能预料，下一步是生或死，是天堂，还是地狱。
潮生面前，出现了一匹黑色的、高大的骏马，再往上看，潮生就和端坐在马鞍上的男子对视了。
凛审视着潮生，她仰着的面庞有一点肮脏，漆黑的眼珠在肆虐的阳光下显得黯然，面色破败干枯，还有嘴唇，已然潦倒之至，无法自拔。
然而这一切的尴尬都不能掩饰潮生的美。那种超然的悠闲的、从骨子里带来的美。凛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，俯身抱起了潮生，潮生安静的蜷缩在凛的阴影下，神色平淡如水。谁能了解这九岁的苦难的孩子的心思，或许，她只是承受惯了，或许她真的明白，与死而言，逃离去哪里，又有什么关系。
距离沙城数十里外的安静的森林里，有一所小小的宅院，是潮生新的家。凛极少露面。但潮生每日都极为忙碌，学音律，舞蹈，诗词，仪容还有道术和诡异的施毒。潮生冰雪聪明，稍加点拨便收放自如。于是，渐渐地，七年就这样过去了。七年来潮生除了接触为她授课的女先生，便是偶来的凛。凛寡言沉默，极少与潮生交流。好在潮生天性平淡，虽然明白自己丧失自由，却乐得足不出户的悠然自在。
若不是那日凛的突然来临，潮生还不知道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已易主，新主人，就是凛。
凛酩酊大醉而来，欢喜而狂乱。进门时已身形微晃，脚步虚浮而踉跄。潮生将凛扶至榻上，为凛脱靴，凛突然起身，握住了潮生纤细的手。
“你可知道一个秘密么？”凛压低了声音，醺然道，“我早就明了，沙城终将归我囊中。”
“恭喜城主。”潮生敛首微笑。
“沙城已归我所有，然而，｀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安睡＇，潮生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？”凛斜倚床头，双目微合，面无表情。
“明白的，从城主救我出来一直以来，我都明白。”
“那么，你就替我将这人给除去了吧。我刚接位，不想过分张扬大肆杀虐。”
“是，潮生明白。”潮生仍微笑，无人知晓她内心的秘密。
“此事了后，我便娶你。那时你再叫回潮生吧！此刻开始，你只是我精心挑选的倾城倾国的礼物，你的新名字，叫做暗香。”
“是，城主放心。潮生明白。”潮生冷静的应答。她的唇边依然带着依稀的笑容。这一天终究是来了。潮生已经等了很久很久！
第二章 莫教离恨损朱颜
暗香坐在床边，注视着仍在昏迷的炙，在她紧握着的手心里，有一些灰色药粉，足以致命的药粉。暗香只需要把它们吹进炙的鼻孔或口腔，暗香就完美的完成了她的任务，从此可以回到凛的身边，做锦衣玉食、无忧无虑的城主夫人。
暗香注视着炙，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，这是她陪伴了许久的男人，即使歇息在她身边也谨慎细心的男人，却怎么也料不到会有这次天赐良机的瞬移，“天赐良机”，暗香仿佛都能感觉凛贴着她的耳际清楚的对她说着这四个字。
暗香注视着炙苍白干枯的 嘴唇，暗红色滚烫的面颊，有时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峰。一滴汗水从她的眉头滴落，沾湿了她翠色丝绸的衣袖。然后是两滴，三滴，更多・・・・・・
更多的已不是汗水。暗香下不了手，她下不了手。
“下一次。”暗香镇静的想。拭去眼中的泪水，为炙更换了敷在额头的手帕。
炙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刺绣的暗香。漆黑的长发披泻，发丝间依稀可辨媚眼如丝。媚眼如丝，肌肤赛雪。在暮霭沉浮的莲池中吟唱：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
那样的女子，该是莲化的仙子才对。
银针刺破丝绸的哧哧声停顿，片刻，暗香背对着炙，站起身来问道：“要不要喝水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炙平和的问，“为什么你会错过？”
暗香无言，用青花瓷杯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，服侍炙喝下。
“为什么？”炙再问。
“不”，暗香轻轻摇头，“先生体内尚有余毒，桌上那壶茶水有驱毒的功效，先生记得多喝几杯，请好生调养，我叫下人进来伺候。妾身告退。”暗香转身意欲离开。
“潮生，”炙急切的喊道。“潮生！”
暗香惊愕，回首看向炙，迟疑的问：“你――你・・・・・・？”
“我都知道了，所以今天能醒来，我更意外。”炙的唇边渐渐浮现了一丝微笑，“你是不是・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“不!!!暗香打断了炙的话语，匆匆逃离了炙的房间。
暗夜，星月无光。
暗香匆匆的回到房中，喘息未定，突然间空气中一种不一样的气氛包围了她，幽暗的房中有人。
暗香轻转手腕，灰色毒粉已握在手中。
一蓬火光自窗边喷射而来，点燃了圆桌上的蜡烛。凛从黑暗里走了出来，面色阴郁的注视着暗香。片刻，突然将暗香拉进自己的怀里，用力的吻住了暗香冰冷的唇。沉默中暗香只听见凛激烈澎湃的心跳。
凛推开暗香，仔细的审视着她，仿佛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。然后，他冷酷尖酸的问道：“五天，整整五天，你在他房中昼夜不离，你还有什么好说!我宠爱你过分了。”
暗香无言，任凭凛握着她双肩的手愈收愈紧，任凭疼痛的感觉四散蔓延。
“ 让我说出你心里的东西吧，你这――贱人!!!”凛狂躁的低喊：“你爱上他了!你背叛了我!你爱上他了!我叫你来杀了他,你却爱上他!!!”
“城主・・・・・・我・・・・・・。”暗香急促的喘息着，却不能说出什么有利于自己的话语。
“闭嘴!不要说了!你跟我回去!天行门的事我亲自来解决。 杀虐又如何？嚣张又如何？”他邪恶的看向暗香，“谁要我心爱的女人都会背叛我!谁要一直属于我的女人都会背叛我!
暗香偏过头,因为有温热的泪珠自暗香的眼中流下,簌簌的滴落在衣襟上。“我跟你走，我跟你回去，可是，你暂时能不能放过他，他有伤・・・・・・!”
凛惊愕，“你流泪？我从没有见过你流泪，现在你却为了我的敌人而对着我流泪？”凛狂乱的笑，“你哭的样子好美!”凛温柔的抚摩着暗香潮湿的面颊，“跟我回去，暗香，我的女人，只能和我在一起。”
凛拥紧了暗香，飞身消失窗外无尽的夜色中。
凛将潮生安置在他寝宫的一间屋子里，白天，房门是**的，凛夜晚才来，有时饮酒，有时只是歇息，并不与暗香交谈，而神情倨傲，仿佛暗香是陌路。直至数日后一夜，凛来的极晚，且已经醉的厉害了。
凛伏在枕上，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房中一起一伏。他转过身，面对着暗香，轻声吟道：“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他注视着暗香的眼中有水波荡漾，“我不知道・・・・・・我不知道会这样。”
暗香缓缓行至床边，俯下身，将额头轻轻的枕在凛的手腕上，然后，轻轻的说道：“对不起！”
一滴泪水自凛的眼角滑落，无声无息的滴进了枕头。
片刻，凛突然笑了起来，邪恶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，他抬起暗香的下颌，冷冷的说道：“不必！你不必！”暗香惊愕的望着突然改变的凛，凛摇头，笑道：“我今日来的迟了，因为我刚庆功完毕，沙巴克今日大开杀戒，横扫了天行门。”
刺痛在暗香的心口肆虐，痛得却说不出口，暗香扶着床栏想站起来，而眼前突来的一阵漆黑和晕眩狠狠的击中了她，她感觉自己很轻飘，突然就没有了感觉。
凛将潮生安置在他寝宫的一间屋子里，白天，房门是**的，凛夜晚才来，有时饮酒，有时只是歇息，并不与暗香交谈，而神情倨傲，仿佛暗香是陌路。直至数日后一夜，凛来的极晚，且已经醉的厉害了。
凛伏在枕上，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房中一起一伏。他转过身，面对着暗香，轻声吟道：“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他注视着暗香的眼中有水波荡漾，“我不知道・・・・・・我不知道会这样。”
暗香缓缓行至床边，俯下身，将额头轻轻的枕在凛的手腕上，然后，轻轻的说道：“对不起！”
一滴泪水自凛的眼角滑落，无声无息的滴进了枕头。
片刻，凛突然笑了起来，邪恶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，他抬起暗香的下颌，冷冷的说道：“不必！你不必！”暗香惊愕的望着突然改变的凛，凛摇头，笑道：“我今日来的迟了，因为我刚庆功完毕，沙巴克今日大开杀戒，横扫了天行门。”
刺痛在暗香的心口肆虐，痛得却说不出口，暗香扶着床栏想站起来，而眼前突来的一阵漆黑和晕眩狠狠的击中了她，她感觉自己很轻飘，突然就没有了感觉。
暗香在凛的怀中醒来，她觉得冷，刺骨的冷。她感觉到凛温热的颈项正贴着自己满是粘腻冷汗的额头，她艰难的开口，却只说出一个字：“・・・・・・炙。”凛颤抖，他更用力的抱紧了暗香。然后，他贴着暗香的耳际，轻柔的说道：“我告诉你，该死的他逃了，他没有死，”他苦涩的、无声的笑：“还有，我刚才替你把脉，你――有孕了。”
暗香眩惑而惊喜，难怪――难怪最近动辄疲惫不堪，原来真的是――。她又欣喜的看着凛，欣喜而紧张的问道：“他――逃了？他――没有死？”
凛放开了她，起身来到桌边，拎起酒壶，将剩余的残酒倒向口中，四溢的酒渍打湿了他的衣襟，而打湿他衣襟的，莫非还有这狂傲的人自己的眼泪？
当炙自窗外瞬移而来时，凛正倚坐在暗香的床边饮酒。暗香正安睡。
凛斜睨着炙，冷笑道：“你终是来了？你这逃离的懦夫。”炙微笑，点头道：“我想看看她！”“她是我的，”凛将手中的酒壶砸向炙，嚣张的问道：“你准备好死了吗？”炙接住酒壶放在桌上，兀自走向床边，凝视着暗香娇艳温柔的面容，一边握住了暗香纤柔的手。
凛伸出右手，无名指上，有一枚深蓝色的灰暗的戒指，他把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，然后，他轻柔的挥手，深蓝色的戒指划破了炙颈间的一点皮肤，只有一点点伤痕。
暗香的手自炙的手中滑落。
很难呼吸。不能移动。
炙眼中的柔情固定在暗香的脸上。一瞬间，一瞬间其实已成永恒。
暗香惊醒。她睁开双眼便看到凝视着她的炙，她迅速起身想拥住他，而再拥住的，已是空。
当暗香赶到蒙重荒凉的野外，她只来的及看到最后一道闪电贯穿了炙的身体，她抱住炙正倒下的身躯，炙强睁着流血的双目，微笑着，挣扎的说道：“・・・・・・潮生，我来看过你了！”潮生哽咽道：“你不该如此仓促，你上次元气大伤尚未康复――。”
“没・・・没用了，”炙贪恋的凝视着潮生，“从他上次攻打天行门我就知道了，凛拥有玛法唯一的麻痹和疾风无敌的邪恶力量。我们一切努力，全是心机白费・・・・・・我那一日不想死，我想，要替战死的兄弟收尸，我想，再看看你・・・・・・！”
“・・・・・・炙！”潮生再拥紧了他，将自己的唇，轻轻的贴在炙苍白的唇上。
“潮生・・・・・・你守着我・・・・・・守着我，”炙的眼神逐渐暗淡，“别让我一个人・・・・・・做永生永世、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炙急促的呼吸声停顿。
潮生仍旧紧抱着他，温柔的凝视着他，轻轻的说道：“我还不曾叫过你，我的丈夫。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孩子，我会带他走的远远的，抚养他平安长大。我还一直没对你说，这个杀虐的世界好肮脏，我什么都不想再看了。“潮生自怀中取出一枚精巧锋利的破魂，然后，刺瞎了自己的双眼。
凛悄悄的走上前来，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了潮生的颈间。
“我还你了，”潮生平静的对凛说道，：“我欠你的，我用我的眼睛还你了。你放了我吧！
你有沙城，还有不摧的力量。你还有一切。我已残败。你就给我自由吧，我还要抚养炙的骨肉・・・・・・。”
凛放开了潮生。
凄厉的夕阳照射蒙重大地，料峭寒风呼啸而来，凛再看了潮生一眼，发觉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潮生眼中的鲜血。他觉得苦涩，他突然释然，原来这就是鲜血的味道，沾满鲜血的双手争夺来的沙城城主的称号到如今，也不过在这里体味苦涩。一切不过如此而已，五年，十年后，自己的鲜血也会沾湿了别人的手，自己的尸骸也会被抛置在蒙重的某处，天长日久，再看时仅留白骨。
“一醉醒来春又残，野棠梨雨泪阑干。玉笙声里鸾空怨，罗幕香中燕未还。终易散，且长闲。莫教离恨损朱颜。谁堪共展鸳鸯锦，同过西楼此夜寒！”
凛渐行渐远，从此消失。
潮生握紧了躺在她身边已战死的炙的冰冷无息的手。她是这样的宁静与坦然。而此时，晚霞正绚烂，一如往日沐浴苍茫大地。
注：“一醉醒来春又残”为晏几道词《鹧鸪天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