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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草子
2002-10-16           【 加入收藏 / 文章投稿 / 截图上传 / 发表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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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在唱歌了,眼神象风一样掠向前方,嗓音清澈的一如宫殿后的加里湖。

  那是我的故乡,她伸出手指出一轮红日升起的地方。那里的泉水比蜜还甜。

  你想家了是么?

  在温暖的宫殿里,在温暖的火炉旁,在雍容的千年雪狐的皮毛中,我看见她紧锁的眉头,白皙的脖胫后曲起的青色经络。她抬头看我,绽开的微笑却和黄昏即将凋谢的花一般脆弱。

  啊,那是个美丽的地方,但我在这里,很快乐,因为有你这个小坏蛋天天气我啊。

  她甚至还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睛,但我分明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匆猝的滑落,滴在我的手背上。一阵灼痛。

  我对着窗外的漫天大雪,发誓说以后绝不让她再哭泣。

  那年我20岁,那个女人是父皇新纳的王妃-雪姬。

  我的名字叫伊娑。我在盟重森林中长大。陪伴我的是一个苍老的让人无法计算她的年龄的巫师。我叫她吾地婆婆。我的名字,在古老的法典中是幻色之惩的意思。我出生前有过7个哥哥和十一个姐姐,但都没有活过七岁。七,那是个宿命的数字。我的父皇,是龙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。在五十年前的那场神之降怒中,他携带全城的人出逃到玛戈沙漠中,我们是当时玛法大陆唯一生还的巫神族。

  那场劫难成为所有人记忆中不可触碰的伤痕。而于我,仅仅凭着侍者的描述和史书的记载,只拼凑成了漫天尖锐呼啸的冰凌和地底喷出的火种。天空是空洞冰寒的惨白,而大地在火中失去了全部的色彩。

  吾地婆婆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述那场劫难的细节。于是,我童年记忆中最为生动的画面就是满地舞蹈的火焰。还有逝去的亡魂绝望的祈唱。我挣扎着逃脱梦逸,吾地婆婆就在眼前。她用温暖而粗糙的手掌抚摩我,对我微笑,说:我的皇子,你看见他们了,是么?

  我点头,问她:哪一天,我也会死去?

  她替我掖好被角:伊娑,我的皇子,我未来的王,你怎么会死?

  我在凡世流连辗转三十年,雪姬不再唱那首故乡的歌谣,她开始满足于这里的生活。她披着西单进贡的弥狐皮裘,指甲上镶嵌着碧落族的菁玉,抱着一块万年不遇的矢蓝石眉开眼笑,为了一条弄污的甲虎皮围巾鞭挞手下的奴仆。她的目光浑浊不堪,唇终日涂抹着艳丽的红寇,脸上的冰霜早在珠石玉器前砰然瓦解。

  每夜她滑腻的身体纠缠于我,睡熟时微启小口,依旧一脸天真的模样,她依然美丽,但已失了在我心里的席位。拥着她我不再满足,一百三十日后,我亲赐她一柄破魂。

  那一天我四十,成为龙城的新君主。

  是夜,蔼蔼暮色,雪姬披散着长发,赤脚而立,一袭素白的长袍。

  伊娑,我的王,雪姬先走了。说完她软软的倒过来,亲吻我的额头。临死前一滴泪落在我的手背。唤醒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。

  我发过誓永不让这个女人再哭泣,而今,她终究死在我的手里。

  又是冬天,龙城下了二十年来第一场雪。

  我仰头望着飞舞的雪絮,想起了雾都。那里永远没有冬天,永远没有大雪,永远都有和暖的阳光在森林间缓缓的穿行。但雾都是个死亡之都,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那里延续生长。

  天空被一声鸟鸣划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,远处站着一个少年。樱花树的枝叶已经全部凋零,只剩下尖锐的枯枝刺破墨色的天空,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寂寥孤单。他微笑着望向我,长发在风中尽情舞蹈,我厉声呵斥:你是谁?你是谁?他望着我,眼里是隐忍的忧伤,你不记得了,你看不见你的手上有亲人的血么?我呼啸着向他冲过去,他却在我手中消散开如雾气一般。

  我的手背隐隐作痛,那是亡魂们留下的印记。

  占星师们脸色凝重,大殿之上一片萧素,死寂的沉默。许久之后,乃落说:我的王,七天之后,将会有一场劫难。

  是什么?

  神之降怒
  七天,七,这个宿命的数字,为何我到头来还是终究无法逃脱?

  资料室里关于前一场神之降怒的资料冷冷的看着我,我伸手过去,它们却无声无息的划为细碎的灰末。

  我知道,那是父皇在怪我,怪我夺了他的王国,怪我占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并将之赐死,怪我亲手将毒酒喂他入口……

  我拿着生生石来到信任之河,对岸是阔别已久的雾都。那些参天古木依然有着遮天蔽日的绿荫,阳光从枝叶间碎裂开,掉进我幽蓝的瞳孔里。草地无边无际的温柔蔓延,细落的夜花一直烧到天际,森林里美丽的溪涧欢乐的歌唱。

我站在吾地婆婆面前,望着她雪白的发和爬满脸孔的纹,说,我是伊娑。

  她笑了,王,你终于来了,我们终会遇见。

  有人唱歌,声音空漠的从身后荡过来,我回过头去,是他,那个少年,他望着我,伊娑,你知道,神之降怒只需要一个人的牺牲,就是你,伊娑,你必须死去。

  不……我扑过去,冰冷的尖刃刺穿了他的胸,那一刻,我看清他的脸。

  那是我,二十年前的我。
  一阵透心的惊悸,我低头看着阳光从胸口穿透,那一柄破魂,终于还了我。
  还可惜,我都来不及再看一眼盛放的樱花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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